“一切都会因时过境迁而失去力量与效用,唯有思想和智慧因其触动人类心弦而超越时代的界限而永久流传。”如奥地利作家茨威格(1881~1942),“以罕见的温存和同情”(高尔基语)塑造了不少令人难忘的女性形象,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法深入探索人的灵魂,以同情心和宽容精神以及他的理解能力,无愧地成为一个时代的代言人,我和许多读者一样,因读斯蒂芬·茨威格的小说而废寝忘食。
若干年前读《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心就被无形的手揪住了。今天,我阅读茨威格的评论家们很少提及的小说《是他吗?》,才发现那只手一直不曾放开,并且揪得更紧——胸中堆积了无形的块垒,被茨威格像烈酒一样浇泼,喷发的浓烈情绪在胸腔内萦绕、冲撞,最终还是堵在那里,沉沉地逼压着我,笼罩着我——我像一个患了绝症的人,不得不寄托与求助于上帝——文字。由文字构架的密码,惟有文字能解开,我才能在这个过程中,释放自我,我被触摸的和被刺痛的心灵,才能在罅隙中游戈出来,真实地面对茨威格的逼视的力量,从自我内心的审视中,抬起我脆弱的头颅与震惊的双眼,是的,当我开始敲打出这些字句,那只揪住我心灵的手,像一条垂死的蛇,渐渐地柔软了躯体,慢慢地退缩,或者说,被我赶到了另一个角落,盯着我。我在流泪,眼睛却很干燥;我在激动,却面无表情。我知道我不配用“好”或者“喜欢”这么简单地给茨威格的小说一个结论,我所能做的,只是以写字的方式清理并自我援助。
小说《是他吗》中的“他”是指一条名叫潘托的狗——在德语中的“他”、“他”是同一个词,茨威格用此词布下疑阵,故意引导读者在最初产生错觉——因为主人利林普的娇宠,像王子般骄横、自大、不可一世,在利林普面前以“最伟大的演员完美无缺的表演艺术扮演着东方帕夏的角色。”但当利林普的妻子怀上小生命后,潘托发现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夺走了他的一切,他的地位开始动摇,从前的幸福快乐的王子待遇不复存在,他“周复一周地更加神经错乱,更加备受刺激。他的自尊心不能忍受人们把他这个一家之主如此简单地抛在生活之外,不能容忍人们把他降为次要角色。”这个傲慢的动物不想向前靠拢以唤起主人的记忆,他不愿卑躬屈膝,“迈出和解第一步的不应该是他,而应该是他的主人”。于是“他忽然瘸起来了,左后腿像瘫了似的拖着走。”、“他试图进行一次绝食”、“他试图躲藏起来,以吸引别人的注意。”然而这个家里谁也没有注意到潘托,全部人都沉浸在小生命的到来的兴奋之中。当潘托的专制被粉碎,他变瘦了,皮毛不再光泽,走起路来像被鞭打了似的蹑足而行。他在绝望的时候求助于“我”,用他的前爪轻轻抓“我”的裙边,茨威格将潘托眼里感人的窘困、哀求与痛苦绝望作了深刻描述,潘托所有的内心活动,通过一双不能说话的眼睛表露出来,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到了极限,经历失落、挣扎、困惑、绝望,最终走向丧失理智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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