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派出所的片儿警。前两年，127号院有个小青年吸毒，我爸带着别的警察把他抓走了。那人的妈妈之前一再呼天抢地抱怨养了个狼心狗肺的坏孩子，之后却连着好几个月每天站在我家门口破口大骂：“街里街坊的，你干这事儿干吗啊？活该你生俩儿子死一个！”后面连着成串的咒骂。我跟我妈躲在屋里，她在哭。我爸推门出去，叉着腰的胖婆娘就在他身后两三米的地方跟着，一路骂。我爸低着头，明明没做亏心事，在胡同里走过却像一朵脏云，大家都别过脸去。我也连带着遭罪，经常被小青年的弟弟带着一帮人堵在胡同里揍。

我妈在隔一条胡同的小学当老师，教劳动课，每周有那么几个下午，看着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干活，做简单的加工件。

娄庆笑话我：“你爸不是真警察，你妈也不是真老师。”我生气，扑上去打架，可心里也觉得他们不是。警察该长得像唐国强或者郭凯敏似的，穿笔挺的制服，一板一眼地敬礼，有真枪，家里该有奖状勋章。老师该会讲课，当班主任，能给人发小红花。我妈仅有的权力是让没带锤子和垫板的学生糊纸盒。

他们在家很少说话。放学了，我妈做饭，我们俩吃饭。晚上，我爸回来再把剩饭都吃了，或者已经喝多了，直接躺床上睡。我妈对着不清楚的黑白电视嗑瓜子，挡在我和电视之间。我在她身后，坐在板凳上，趴在床边上写作业，实际上常发呆，听着隔壁的琴声，弹得真好，可我总能听到骂声和哭声，琴声不断反复，有时候从中间被打断，重新开始，一遍遍一遍遍，像海浪似的。

晚上，我缩在被子里，耳朵贴着墙板，听见那边有手指敲打的声音，有节奏，她在弹琴，我也轻轻敲，她像受了惊吓，不出声，我一直竖着耳朵，等了很久，她才又敲起来，直到把整个曲子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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