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晚了,我徒劳地追赶那已经离去的上帝。”
——波德莱尔《恶之花》
秋天这时令像诡异的小爬虫似地蠕到苍凉幽深处时,眼前便是深秋或初冬的光景了。街道两旁的悬铃木一叶叶地飘零起来,黑暗中也能分辨出一些错红、灰黑、棕褐的色彩在风中令人不安地漫舞如大蝶,像一幅还挺动人的街头即景画。雾霭在楼群之间缓缓移动,渐而转浓。城市隐秘的腹地里开始滞留起一股深沉厚重的气息,像一个忙碌了一天的人临睡前无所事事却若有所思的呼吸。
我昏昏沉沉地埋在一件宽大而柔软的风衣里,双膝屈在胸前,身体随着夜行车的颠簸而轻轻摇晃着。橘红的路灯光挟着一些街边物的阴影掠过面颊,温柔而不真。我听到那个残妆斑驳犹如风中瘦菊的售票员机械地报下了站名,宣州路到了,下车请准备。车上就只有我一个人,不,确切地说,还有一个人,一个我后来想来想去也回忆不起来是否与他有过关系的男人。
他穿了件提花圆领毛衣,是时下正流行的一种样式,下面似乎是一条米色灯芯绒裤,头发是天生的自来卷,鬓角剃得很高,侧面轮廓清晰,上下看着都挺干净的。这种干净有着一股拒人远远的傲气,还包含了懒洋洋的派头,它与夜晚的城市背景相互映衬,显出令人难忘的气质。他一直仁立在车头扶栏边,一手插着裤袋,斜倚着身子看窗外,窗外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他自己却也像什么都不存在似地,隐在那个角落了。
这种漫长宁静、毫无指望的夜行车旅程是我每天都必须经历的。台里那档午夜谈话节目只能在凌晨0点结束,我虽然不停地打呵欠,并用马菲送给我的极刺激的外国香水点在人中上,也无法遏制想一头栽下去的欲望。编辑室里沉闷的四壁不停地压迫着空气,我只好盯着那排一闪一闪的电话贮存键发呆,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时候还有这么多不睡觉却充满表现欲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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