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泸妮四岁,隔壁房间住着她的父母。
泸妮的妈妈是那个年代许多支边青年中的一个,她来自上海,一个令她感到无限荣耀的地方,因为这一点,她暗自的得意,也因为这一点,她觉得非常地不甘和苦闷。她是上海人,终有一天会回到流光溢彩的上海,然后所有的苦难都结束了。
泸妮的妈妈还是个上海型的美人,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高挑的身材,洁白修长的天鹅一样的脖子上昂着美丽的带着冷冷傲气的脑袋,有着这样惊心动魄姿色的女人,怎么甘心一辈子就把自己交代在了这个土得掉渣的地方。
但泸妮的妈妈还是嫁给了那个黑黑粗粗,满嘴黄牙,手粗得烙人,指甲里永远都有黑黑的东西的,做仓管员的男人刘富来。那个时候她都已经快要生泸妮了。
刘富来是个外乡人,早些年逃饥荒来到这个村子。放羊的孤寡老头刘老头收养了他,刘老头死后,刘富来就继承了这间小屋。小小的两间,土墙,上面搭着茅草。如果不是沪妮妈的落难,刘富来怕是一辈子都难娶得上老婆。但谁让这么个高贵的美人自己不争气,成了破鞋了呢。刘富来也可以在人前人后像模像样地说点粗话了,刘富来活得也像个人样了。
房子很早就有了破落的味道,墙根上爬满了暗绿色的青苔,墙上有了宽宽的裂缝。房子没有家家户户都有的院落,小小的两间出来,有一棵大大的柳树,夏天吸引了许多的人过来聊天。
房子已经败落了,实际上它从来就没有繁华过,但是在泸妮的眼里它是殷实的。里面有常常升着火做饭的灶台,灶台上有几个碗和三双筷子,其中一个碗是泸妮用的,一个绿色的小洋瓷碗,还是妈妈从上海带来的,不怕摔,上面有泸妮手没有端稳的痕迹,斑斑驳驳的,掉了好几块瓷。灶台上还有一个酱油瓶,一个青油瓶,还有一个盐罐子。灶台旁边有她小小的床铺,用木板隔开的里间是爸爸妈妈的大床,还有一个高高的立柜。立柜里面有什么,一直是泸妮想知道的,她总是幻想里面藏着她最想要的东西,比如一件有漂亮图案的带花边的衣服,就像村里和她一般大的春花的那件一般,或者有纱做的蝴蝶结,粉红色的,如果没有,她还可以接受粉蓝色的。戴在头上,整个人都精神得像只蝴蝶。房屋里还有她的亲人的气味,泸妮不得不迷恋这间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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