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节”是中国人最喜欢的词之一,这里的“气”指的是浩然之气、凛然之气,孟子善养此气,我跟着他学,养了很多年,后来就有朋友说我是“小鸡生鹅蛋——愣装大眼儿”,可见这气不是谁都能养出来的。“节”字很好理解,贞节、节操都是它,甚至还包括关节。中国人喜欢关节,这大概可以算是个奇闻,不过我自有依据,古人有一首赞美竹子的诗: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也虚心。这“节”毫无疑问是关节,从那以后竹子就被拟人化,称作“竹君子”,跟松树和蜡梅一道,成了道德高尚的标志,道君皇帝赵佶还专门为它题辞曰“节节化人”。这个“化”是教化的化,竹子这东西有用处我承认,但非说它能教我作人,我就不大爱听。用帕斯卡的话说,我虽然是一根苇草,但却是一根有思想的苇草,比竹子高明得多。
对气节最通俗的解释就是“要脸不要命”,文绉绉的说就是“用生命捍卫尊严”,古时有个廉者宁死不吃嗟来之食,近代有位朱自清先生饿死不吃救济粮,这都是有气节的表现。维护尊严是个好事,但过分强调这尊严,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认为就有点离谱,“节”不知道值多少钱,但生命却是万金不换。我还有一点想不通的是:人家说一句“喂,来吃”,怎么就能让廉先生失了节?美国的救济粮和朱先生的尊严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说生存权是全部的人权,那么廉先生和朱先生显然是在藐视它,这样的人,不给他人权我看也是活该。
中国古代官员有一个基本信条:文死谏,武死战,这也是气节,叫作“以生命捍卫国家利益”。宝二爷不喜欢这两死,说那是“须眉浊物”们讪上卖直、沽名钓誉的投机行为,真不愧是宝二爷。当官本来是件好事,但有了这个信条,那些官就怎么看都是一脸死相。“武死战”好理解,作为一名战士,本来就应该奋勇作战,但是否一定要付出死亡的代价,我认为值得商榷。有个朋友的父亲抗美援朝时当过飞行员,他说美国兵最怕死,一见人开着飞机要撞他,他就急忙跳伞,说的时候一脸鄙视。按我的想法,跳伞情有可原,开着飞机撞人倒是有点说不过去,你自己不怕死不要紧,那飞机可是国家的,好几百万一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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