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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事起了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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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沈一清骑车路过足球场时,是日头正毒的中午,就连最热衷看挥洒汗水的小哥哥的女孩子们都躲进凉快的食堂里,叽叽喳喳地讨论上午谁谁谁又进了个球。

“孟北那一脚踢得简直太帅了!”“他还在操场上呢,不知道吃饭了没有。”女生的话在沈一清的耳边回荡,以至于她骑着骑着,车轮一转停在了足球场外。

孟北背对着她坐在草坪上,宽大的校服衬衫被微风吹起,明明带不来丝毫的凉意,少年却往后一躺,将鸭舌帽盖在脸上,惬意地跷起二郎腿,像是在享受夏日最美好的时刻。“……有病。”沈一清小声嘟囔,骑着车准备离开。

“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走了?”

孟北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句话飘了过来,让沈一清的脚步止住。她悻悻地瞪着他,声音却弱下来:“谁说我是来找你的了。”“这个学校你还认识其他人吗?”孟北拿下鸭舌帽,眯起眼看向她,掩饰不住地促地狭笑道:“小一?”他的语气太过熟悉暧昧,沈一清又容易害羞,脸登时便红了。她干脆走到一旁被阴影笼罩的台阶上,从书包里掏出饭盒,见他还没有过来,她提高声音:“排骨很香!”孟北把鸭舌帽反扣,跑着过来,汗水浸湿黑发。沈一清递过去纸巾,他毫不在意地擦了擦,闻了闻饭,说:“你再不来我就要饿死了!”他大口吃着,眼睛亮晶晶的。沈一清看了片刻,又转移了目光:“我以为你在宿舍。”孟北“啊”了一声,说:“我怕你找不到。”……所以才在足球场晒太阳?

沈一清将这句自作多情的话咽下去。她安静地坐着,热气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孟北丢来一块手帕,手帕上绣着朵淡粉色的、绽开的荷花。许是她注视得太久了,孟北解释:“女孩子送的,我用不习惯。”沈一清慢吞吞地擦了擦汗,孟北闲不住:“真是辛苦你了,就因为我想吃排骨,比完赛就要给我送来。”沈一清纠正他:“是你想吃,你妈妈托我送来的。”孟北忽略掉她的纠正,继续说:“不过小一啊,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关心我赢了没有?我跟你说……”他一刻没停,向沈一清描述了他在球场上的英勇表现。

末了,他擦了擦嘴,挤眉弄眼:“你最近有没有什么辉煌事迹,说来听听?”

沈一清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说:“期中考试,全年级第一算吗?”孟北:“……”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尴尬地把鸭舌帽转正,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他嘀咕:“小一啊小一,你肯定没人追吧?这么——”他撇了撇嘴,“这么无趣!”沈一清收拾饭盒的手微微一颤,她站起来,说:“孟北,我无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强调。”说完,她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北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说:“生气归生气,饭盒也不带回去了?”

02

其实沈一清和孟北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至少两人不是一个院里长大的,但因为妈妈在同一所高中教书,他们也认识了多年。

起初,对于沈一清来说,孟北只是很吵的小男孩。做作业吵,看电视吵,吃饭的时候更是吵,完全不知道有句话叫作“食不言,寝不语”。

而沈一清性子温暾,她看在孟北长得比较好看的分上,轻易地原谅了他。后来沈一清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进入最好的高中,孟北的成绩不好,进了隔壁C中,成了体育特长生。

孟北喜欢踢足球,C 中每学期都有足球比赛,孟北参与了四次,拿了两次冠军。冠军有冠军的矫情,那就是每次比赛完,都要吃排骨。这次孟北的妈妈有事,送饭的任务就落在了沈一清的身上。

“你说实话——”沈一清的同桌小鱼推了推眼镜,说,“你是不是故意不把饭盒带回来的?”

沈一清的脸微微红了,她狡辩:“哪有,我是忘了。”她本来是忘了,骑上自行车后又想起来了,但是又想到明天孟北还有比赛,为了保证明天还能吃到排骨,他肯定会把饭盒送来的。于是在上课的时候,沈一清总是心不在焉地往外瞟。

“与这道题相似的题型我已经讲过了,谁会解?”数学老师喊着,“没人?沈一清来试试?”

成绩好总是躺着中枪。沈一清走上讲台,随便扫了一眼便开始解题,偌大的教室寂寂无声,只能听到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声音,阳光晃晃悠悠地穿过玻璃落在黑板上。沈一清想,如果现在孟北来就好了。

她解题的姿势很端正,短发柔软,阳光也正好。如果孟北能看到就好了。

沈一清这么想着,解题的速度也缓慢了不少,一道题解完,写了半个黑板。她松了口气,迅速地看向教室外——上帝像是听到了她的祈祷般,孟北真的站在门口看着她。

沈一清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孟北见她看过来,露齿一笑,伸出手挥了挥,她连忙错开目光,在掌声中走回座位。老师是怎么夸她的,同学又是用怎样钦佩的眼神看她的,她一概不记得了,只记得门口孟北在等她。

孟北是溜出来的,他把饭盒塞到她手上,抱怨:“还好我从小在这混,门卫认识我。但是我不敢去找我妈,你把饭盒给她,就当我没来过。”他说完就要走,刚抬起脚步,又停了下来。少年个子比她高出很多,高高瘦瘦的很好看。他俯下身,皱眉:“沈小一。”沈一清不说话,费尽心思地不让自己因为他这么靠近而害羞,可是脸还是涨得通红。孟北啧了一声,说:“什么好学校啊,连空调都不开,把我们沈小一给热得哟,你等我一下。”他跑得快,不一会儿就拎着雪糕回来了。他拆开包装吃着,问:“想吃吗?”“……幼稚。”沈一清说,她往后退了退,保持安全距离,警惕道,“你想干什么?”孟北笑嘻嘻地把雪糕塞到她手里,说:“帮我一个忙。”忙倒不是什么大忙,据说是C 中足球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哪队拿下三连冠,那队的队长就要请比赛双方的队员出去玩一次,可带家属。

“我想带他们去水族馆。他们都带家属,可是我没家属,总不能带我妈吧?”孟北苦着一张脸,“所以,沈小一,你得帮我。”沈一清默默地听完,说:“孟北。”“嗯?”“你觉得你现在不应该愁一下,怎么拿下三连冠吗?”孟北:“……”沈一清记得孟北那个眼神,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儿,委屈是委屈,可爱也可爱得不行。她说给小鱼听时,小鱼嗤之以鼻:“虽然孟北很好看,但是你的滤镜还是太厚。”她顿了顿,问,“你答应了?”沈一清趴在桌上,转着手中的笔,小小的得意从眼角流露出来:“你知道的,小鱼。孟北的要求,我不可能不答应。”小鱼当然知道。她也知道,沈一清喜欢孟北,喜欢了很久很久。

03

虽然沈一清说孟北的要求她不可能不答应,但是她也没有打算放过接近孟北的机会。在第二天给孟北送排骨时,沈一清提出,让孟北暑假的时候教她踢足球。“我身体不好,要锻炼。你教教我。”沈一清有点不好意思,她盯着脚尖,唯恐孟北说出拒绝的话来。

孟北倒是没直接拒绝,他纳闷:“你又不喜欢足球,不如去健身房,那里环境好。”

沈一清认真地说:“兴趣这个东西是可以培养的。”“是吗?”孟北晃着两条长腿,白色的球鞋晃人眼,他嘀咕,“我培养了十八年的学习兴趣,就一直没成功。”孟北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认真地开始帮沈一清培养兴趣,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开一个视频,说:“这是上届世界杯的比赛视频,你可以抽空看看。”沈一清回到家后,挑了场比赛看到半夜,结果连比赛规则都没弄清楚。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到了学校,困得直点头,觉得还是数学题可爱。

等她狂做了三套数学试卷后,听到有人在门口喊她,说老师让她去一趟办公室。喊她的老师是孟北的妈妈,她把电话递给沈一清,说:“孟北兴奋得跟什么似的,非要你接电话,没打扰你学习吧?”沈一清忙摇摇头,把话筒贴近耳朵,少年的语速很快,洋溢着骄傲:“沈小一,我,冠军!厉害吗?厉害吗?

“现在你可以答应我的要求了吧?周五水族馆,放了学我来接你。

“嗯?你怎么不说话?晚自习不用上啦,到时候随便编个……”“孟北!”沈一清提高声音打断了孟北的话,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北妈妈,压低嗓音,说,“你的声音太大了。”孟北这才想起旁边还有妈妈在,他吓了一跳,还想说话,沈一清又继续说:“我知道了。冠军真的很厉害,等你来接我。”说完,她挂了电话,像做贼一般从办公室跑了出去。

其实她不想让孟北来接她,显得很高调。但是,她突然想坐一坐孟北的单车后座。

周五的傍晚,风和煦地吹来,孟北在后门等她。学校的围墙低矮,她还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翻过去,最后落地时差点跌跤。孟北反应快,把她抱了个满怀,埋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哎呀呀,沈小一你真的该锻炼身体了。”那边传来哄笑声:“孟北,这就是你的沈小一同学?”“去!”孟北笑骂道,话音还未落,沈一清便羞恼地一脚就踩到了他的脚上,他“哎哟”一声,说,“早知道就不救你了!”少年故作受伤,跳着脚扶起倒在一旁的单车,一甩头,耍帅:“上车!”孟北说是带家属,但其实只有她一个女生。她问了起来,孟北仰头看着水族馆里的章鱼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他伸出手放在玻璃上,解释说想让她放松一下,又狡黠地眨眨眼:“今晚有世界杯比赛,顺便带你看一下。”用孟北的话来说,这种比赛看回放没有意思,只有直播才最精彩。几个少年打打闹闹,最后在商场寻了个开放式的奶茶店坐了下来。孟北递给她一杯草莓奶霜,自己则大口喝着可乐,说:“看球赛,培养兴趣。”沈一清开始后悔要学足球了,她看得迷糊,孟北倒是耐心,跟她详细讲解。他说起擅长的东西来,眉头微微蹙起,偶尔与旁边的朋友讨论,认真得不行。

赛程到了一半,沈一清连打了几个哈欠,干脆捧着奶霜走到店里,与别的奶茶店没有什么不同,无数心愿便利贴被这堵墙承载,她看了片刻,写了一张便利贴用夹子夹起来。

“所以也希望你继续,兴致盎然地与世界交手,”身后有人念道,“一直走在开满鲜花的路上。”

沈一清微怔,笑道:“是我很喜欢的男孩子说过的话。”“我听过他的歌。很优秀的人。”孟北坐下来,他随手抽出一张纸巾,笔尖落下,打了个向上的箭头,写:我也是。随即便将这张纸贴到了她写的便利贴下方,他托着下巴,眨眼,“沈小一,你说兴致盎然地与世界交手,如果不够好怎么办?”沈一清看着孟北,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汗衫,双眼明亮,褪去了少时的婴儿肥,脸的轮廓愈发清瘦坚毅起来。

她的心跳很没出息地漏跳了两拍。

也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想告诉他:“孟北,你很好,真的很好了。”

04

然而沈一清向来不善言辞,那晚到底没说出什么来,场上便一片哗然,是比赛结束了。孟北把沈一清送回家,他在她家楼下停下,皱起眉头,问:“你这么晚回去,阿姨会不会骂你?”“不会。”沈一清跳下车子,说,“我跟我妈说了跟你一起出去。”孟北悻悻地说:“沈小一,你总是想得那么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乖呢?”沈一清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孟北。孟北见她不说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嘀咕了句便骑上自行车走了,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沈一清注视着他的背影,慢吞吞地上楼。她把自己丢在床上,不断地想着孟北的话。半天,她猛地坐起来,拿起手边的电话,拨号码,那头“嘟”了几声,电话被人接了起来。“喂?”孟北的声音清爽,“谁啊?”沈一清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边传来孟北妈妈问是谁的声音,孟北丢了电话,喊道:“不知道是谁……”“孟北。”沈一清听到自己说话了,几乎微不可闻,“我喜欢你,还不够叛逆吗?”孟北又重新拿起电话:“你不说话我挂了?”沈一清听到他挂了电话,自己也挂了电话,又把自己埋在了枕头里。第二天放假,她窝在家里看书,直到妈妈推门进来,通知她收拾一下,马上出去玩。“能不能不去啊?”她翻了一页书,“我想留在家。”妈妈说:“也行。就是孟北没人陪着玩,可能会无聊。”沈一清的手一顿,她把书合上,说:“那孟北太可怜了,我去吧。”事实证明,沈一清去不去,孟北都会无聊,因为在孟北身边,她会自动丧失语言功能,只会微笑点头。孟北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头,说:“还笑还笑!如果不是我保护你,那时候你肯定会被老虎叼走的!”孟北说的是十岁时候的事,沈一清那时候就觉得孟北酷极了,整天喜欢跟着他转,两家出一起行时,她屁颠屁颠地跟在孟北后面,毫不意外地跟大人们走散了。当时天色也晚了,林子也深,各种恐怖的东西在脑海里现出。小孟北忽地抓住了她的手,强装镇定:“小一,你别怕。

我给你唱支歌儿吧。”

“我那个时候唱的什么来着?”孟北想起这件事,笑个不停,“唱的什么已经忘了,就记得跑调跑得厉害,然后你就一直笑我。”孟北站在玻璃栈道上,脚下是万丈悬崖,他笑得张扬肆意。沈一清忽地开口,说:“我记得。”“嗯?”“我记得你唱的什么,而且我笑,不是因为你跑调。”孟北挑眉,他靠近沈一清,抵了抵她的肩头,打趣她:

“那难道是因为小爷我的人格魅力,让人忍不住开心?”沈一清的脸热了热,她扇扇风,调整了心态,鼓足勇气,正要点头,却发现孟北已经跑远了。她的心里有些发堵,无奈地叹了口气。沈一清记得孟北唱的是《萤火虫》,“萤火虫,萤火虫,满天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彼时恰好有萤火虫在两人身边飞舞,一闪一闪,仿佛童话。

所以她笑,是因为太开心了。

可是谁能想到,当初让她那么开心的人,现在却可望不可即,让她最是忧愁呢?

05

“所以你——”小鱼敲了敲钢笔,“放弃了最佳的靠近机会?”沈一清递给她笔盖,叹气:“什么靠近不靠近的,一直很近,只是不能再近一步了。”小鱼恨铁不成钢:“沈一清,沈大学霸,咱们在这件事上能不能冲昏头脑一次?不要这么理智,万一他也喜欢你呢?”沈一清摇了摇头,趴在桌上休息。正值下课时分,班级里十分喧闹,风扇不停转动,却带不来丝毫的凉意。她昏昏欲睡,做了个简短的梦。

梦中,她变得大胆,不再胆怯羞涩,会大声说出喜欢,也会肆意地和孟北一起玩。上课铃声响起,沈一清睁开眼,小声说:“小鱼,我害怕。我害怕被拒绝,害怕被说无趣,我本来就是个无趣的人,像孟北这样有趣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妈妈,我是不会认识的。”所以她有时候觉得,有些人光是能认识就觉得很幸运了,再近一步是最好的,但是也能接受不再接近。

虽然沈一清口口声声说不奢求再近一步,但是当暑假时孟北拿着足球到她家时,她还是丢了作业跟他跑到了室内体育馆。

少年穿着足球服,球鞋洗得发白,他把足球踩在脚下,一脸严肃:“沈小一同学,欢迎加入孟氏足球暑假班,我是你的老师,你可以叫我北北老师。”沈一清没忍住笑了出来。孟北瞪她:“严肃点!我很严格的哦。”孟北的严格,是指足球只是给她看的,她要做的是先跑步。刚跑了一圈,沈一清的腿就开始发软,孟北则抱着西瓜坐在跑道外给她加油。沈一清性子坚韧,五圈硬是跑了下来,倒在孟北的身边,累得想哭。

“喂——”孟北伸出手晃了晃女孩的手,把西瓜推了过去,“沈小一?”

沈一清半眯起眼,看着孟北,孟北笑了,梨涡浅浅,说:

“给你。西瓜中间的部分留给你吃。”

“北北老师……”沈一清忍不住拽住了他的手臂,触手温凉,让她的心狂跳了起来,她轻声说,“你对我太好了吧?”孟北被夸得直乐,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喜欢你呀。”沈一清知道孟北所说的喜欢和她的不同,但还是忍不住红了脸颊。她坐起来,抱起西瓜,中间的那一块真的很甜。

跑步进行了一周,孟北才让沈一清摸足球,他任重道远地拍了拍沈一清的肩膀,说:“我刚上高中那会儿,第一学期结束,体育老师在最后一节课上举行了友谊赛,规则讲了一遍,全班五十个人分两队就开始踢,混乱是混乱,但是很爽。所以——”所以孟北有样学样,叫了他同学来了场友谊赛,他做裁判。沈一清在球场上凌乱,几次把球往人脸上踢,又险些把球踢到自己队的门里。

最后不知是谁凌空一脚,足球在空中转了几圈直直地往沈一清的身上砸来,沈一清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子声,随即,一个身影倏地飞过,抱住了足球,顺势在草坪上一滚。“我说!”孟北狼狈地从草坪上坐起身,哨子掉下来,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一清的脸上,他挑眉笑了笑,“沈小一,我刚刚是不是很帅气?”……臭屁。

沈一清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想忽略掉孟北的话。然而孟北望着她的目光太过认真虔诚,让她转不开目光,只好点了点头:“是。”身边的人一阵哄笑散去,比赛的气氛也缓和下来,以沈一清这队的获胜结束。沈一清气喘吁吁地坐在孟北身边,累得说不出一句话。孟北递给她一瓶水,她喝得有些急,狠狠地呛了一口。孟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感觉怎么样?”沈一清摇了摇头,笑:“还不错。”“哦?”孟北惊讶,“我还以为你嫌太累了。我们沈小一很厉害嘛。”沈一清被他夸得害了羞,捧着矿泉水不说话。彼时天色渐晚,夏夜微凉的晚风吹来,孟北把手肘抵在膝盖上,看着远方,少见地安静着。沈一清侧脸,仗着自己在阴影里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用目光描绘着他的轮廓。

“沈小一。”孟北冷不丁地开口打断了沈一清的注视。

她仓皇地移开目光,讷讷地“嗯”了一声,又觉得这样太过冷淡,补了一句:“怎么了?”

孟北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期末成绩下来了,你看着难道不急吗?”沈一清:“要我帮你补习吗?”“哦,不是。”孟北笑得狡黠,“暑假作业借我抄抄。”沈一清:“……”

06

不管孟北怎么撒娇耍赖,沈一清还是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最后少年悻悻地放下狠话,不抄她的也会抄到别人的,就把沈一清送回了家。

沈一清回家左想右想,思考了整整两天,借着去孟北家吃饭,把暑假作业也抱了过去。她敲开孟北的房门,孟北瞧见是她,冷冷地哼了一声,问:“来我家蹭饭?”沈一清走进去,坐在床沿上,说:“孟北,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我抄?”孟北眼睛一亮,态度也热情起来。沈一清摇了摇头,说:“我想了想,你既然要抄别人的,那还不如是我。又想了想,你既然要浪费时间抄,不如我用这个时间教教你。”对于沈一清的提议,孟北实力拒绝,但没用。沈一清把卷子铺开,坐在他旁边,说:“不然我就告诉你妈妈。”数学物理比足球可爱,沈一清讲得认真,再一侧头,一阵无语——孟北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耳朵里塞了个耳机,白色的线一路垂下消失在口袋里。她抿了抿唇,把另一只耳机戴上,从孟北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与孟北火热的性子不同,他喜欢听的歌都很慢。沈一清像个最拙劣的小偷,小心地翻着孟北的歌曲列表,他听得最多的是哪首,他最喜欢哪个歌手,她一一记下,趁着孟北没醒前想塞回他的口袋里。“嗡。”手机震动。沈一清的手一顿,情不自禁地落在屏幕上。

微信上有人发来消息——

“北哥,听说最近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介绍给我们认识?”“想起你说过喜欢的类型。长头发,皮肤白,爱笑,还要会唱特别好听的歌儿。”“好奇!想见!快给我看照片!”孟北喜欢的类型原来是这样。沈一清想,她唯一达标的也只有皮肤白了,短发,唱歌跑调,还不爱笑。想着想着,她觉得有点委屈,想问问孟北能不能换个类型喜欢,谁知道刚抬起头,就看到孟北静静地看着她。

沈一清吓了一跳,手也跟着抖了抖,手机差点脱手,孟北忙伸出手接住。他埋怨:“别看我们关系好,摔坏了也是要赔的。”沈一清略尴尬,有种被现场抓包的尴尬,她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打转,说出口的却是“你有喜欢的人了?”手机在孟北手上转了个圈,放在了桌上,他“嗯”了一声,又有些恼:“沈小一,你就不能装作没看到吗?我是要面子的。”沈一清喃喃:“我不是故意看到的。”孟北笑了笑,外面大人喊他们吃饭了,他把耳机拿下来,站起来要往外走,又顿住脚步,问:“没有。”“啊?”“我喜欢的人不是他说的那样。”“哦。”沈一清强装镇定,孟北又问:“沈小一,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沈一清好不容易把“你这样的”咽下去,随口乱编:“会打篮球,个子高、成绩好的。”孟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了出去。沈一清看着他的背影,耳机里的歌正至​­高​‍‌潮‌​——“他是山脉,隐于长白。所有生荣死哀,拥抱入怀。”她忽然觉得,孟北于她而言,也是一座隐于岁月长河中的山脉,影影绰绰也就算了,偏偏靠近不了半分。令人无奈。

也没关系。她至少知道了孟北喜欢的类型,现在要做的,是先学一首特别好听的歌儿。

面前的门又被打开,孟北探进头来,无奈:“沈小一同学,如果你再不就座,我敢保证,你吃不到一块肉。”沈一清站起来,露出了笑容,说:“来了。”孟北怔了怔,有点纳闷:“好好的怎么笑了?”别说,还挺好看的。

少年这样想。

07

沈一清给孟北的补习计划最后还是落空了,孟北参加了足球队夏令营,整个八月都不见人影。高三开学早,沈一清早出晚归,她底子好,不觉得压力大,还有空练歌。

孟北从夏令营回来,给她带了不少果子,说是山里摘的,并扬扬得意地说他在夏令营学了打篮球,而且打得还不错。沈一清抱着果子愣了半天,才说:“谢谢你,孟北。”虽然果子并不好吃,虽然孟北的篮球打得也不好,但是沈一清满心欢喜地觉得孟北是想着她的,于是一高兴,一模考试的时候轻松地拿了个第一。

小鱼站在公告栏前惊掉了下巴,说:“我只听说过暗恋会影响成绩,原来还可以这样?”她点了点沈一清的肩膀,说:“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高考后?”“我想过了。”沈一清笑了笑,说,“孟北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我成功的概率也不是很大,但我还是想说,哪怕做不成朋友了也要说。”沈一清的性子虽然温暾,但在某些方面却固执得可怕。

她不甘心孟北以后的岁月里,想起她时她只是一个还算熟悉的妹妹,她要他想起她时,是喜欢他的女孩,为他心动过,脸红过,大胆过。

准备跟他吐露心声,沈一清准备了整整一年。高考结束那天晚上下了场大雨,班级吃散伙饭,大家约好了不许提成绩,只放肆地吃喝玩乐。巧的是唱歌时,孟北的班就在隔壁。孟北见到她,出来跟她打招呼。“沈小一!暑假打算去哪?”他靠着玻璃门,眼睛依然明亮着。沈一清没回答他的话,说:“孟北,我有话跟你说。”“嗯?”“我喜欢你。”虽然在心里预演了太多遍,对于孟北的反应也想象了太多遍,但事到临头,心跳却比预想中的要快。她摸了摸刻意蓄起的长发,努力地保持着声音的平缓,说:“你看,我现在是长发,皮肤白,也会笑,还会唱歌。”她磕磕巴巴地唱了几句,孟北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看得她的心愈发慌乱,完全没有预想中的镇定自若。她揉了揉鼻子,说:“好啦,我知道你的答案,我就是说一说,你不喜欢我没关系。”顿了顿,有点哽咽地小声重复,“真没关系。”她想很酷地对孟北笑笑,眼眶却先是一红。她看到孟北张了张口,似乎是要喊她的名字,没等他喊出声,她就说了句“先走了”便落荒而逃。

雨下得极大,她没带伞,跑出去没两步便躲在不远处的屋檐下躲雨。

真的太丢人了。

沈一清蹲下来望着雨发呆,如果再重来一次……“沈小一!”她还没想完,隔着雨便听到有人在喊她,沈一清微怔,再抬眼看去时,孟北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少年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 :“ 你……你跑得也太快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却依然在雨中,沈一清看到他似乎笑了一下,才开了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小一,你告诉我。”雨水顺着少年的发梢落下来,描绘着他清瘦的轮廓。

“我从来不觉得你会喜欢我,你成绩好,长得也好看。我呢,好啦,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我有趣,会踢足球,可是我绝对不是你会喜欢的类型。你该喜欢成绩好的,听话的,乖乖的少年人。所以——”“所以我喜欢什么类型,我自己最清楚。”沈一清站起来,心境也一点点明亮起来,她看着孟北,看了许多年,他像是上天赐下的一道光,此刻将她照耀。她的嗓子哑了,声音也慢下来,“喜欢就是喜欢,再不好的人,总会在某个时刻忽地明亮,我很幸运,你明亮的那一刻,我看见了,喜欢了,就这样。”所以啊,孟北,我其实早就喜欢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她说完又觉得害羞,低头看着脚尖,低声问:“那……孟北,你追过来……是因为喜欢我吗?”

雨声与风声齐至,却偏偏没有孟北的声音,沈一清心底一凉,刚要抬头笑笑说她没事,却转瞬落入了一个怀抱。

带着点雨水的凉意与少年特有的清冽。是孟北的怀抱。

孟北将手扣在她的后脑勺上,揉了揉她的发,低声说:

“沈小一,如果我早知道你喜欢我,我早就先开口了。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哪里喜欢肤白长发会唱歌的,喜欢的一直是你啊。”他之前一直在想,他不会打篮球,成绩也不好,沈一清怎么会喜欢他呢?

谁能想到,向来恣意的孟北也会犹豫退缩。

他犹豫着、退缩着,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却没想到,大胆起来的是怀中的姑娘。他又忍不住在心中升起骄傲,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孩。

孟北又低叹,他突然感谢十岁的自己,在她最孤单无助的时候,给她唱了一首歌。

她打算用下半辈子偿还。他真的,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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