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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的冬天到了。这个任性的城市总是那么随心所欲,头一天艳阳高照,第二天便是疾风骤雨。我看着这个故事,仿佛这个鲜活的小姑娘、唢呐界的扛把子就在我身边。冬天到了,愿你喜欢的人,永远在你身后的转角,永远在你身边。
01 我等你很久了
南城落下了第一场雪,城市一角的古旧小楼,尖屋顶被松软的雪拥住,天光灰沉,俊朗的少年站在楼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盯着表针默数:“三、二、一。”
果然,下一秒,老式的木楼梯吱嘎作响,温疏予一步三阶,从四楼轻快地跑下来。
明朗的女孩子行色匆匆,裹着水红色细绒围巾,单肩背着书包,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掠过,言羡川只来得及看清她扎得东倒西歪的马尾辫,还有从未拉紧的包里探出头来的唢呐。
“发现目标,大概以每分钟三百米的速度奔向市艺术馆,”言羡川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按着发短信发给合奏队的堂姐,“帮我确定一下排练的散场时间,我马上就过去。”
一路灌着冷风和雪花,温疏予仍然脚下生风,她顺着绿化带冲进市艺术馆五楼的排练室,巨大的惯性让她来不及刹住车,以头代手,“咚”得一声撞开门的一声撞开门。
正在排练的人纷纷对她侧目正在排练的人纷纷对她投以不满的目光,温疏予捂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在众多目光的洗礼下她赶紧缩手缩脚溜到最后一排,从书包里拿出唢呐,手指搭好位置摆好上架势。
叮咚的钢琴声似流水,由弱起势,渐渐激昂,小提琴、双簧管和长笛悠扬的旋律加入其中,温疏予摇头晃脑沉浸在美妙的乐声里,一时没忍住,把唢呐吹出了声响。
如同拉开锈迹斑斑的锯,吱嘎的钝响将合奏拦腰斩断,音乐老师头皮直发麻,一掌拍在桌子上:“温疏予,我再三说过,只听不吹真君子!”
“抱歉抱歉,”温疏予双手合十,丝毫不觉得难堪,笑眯眯地说,“我知道,我的角色就是做个花瓶嘛,刚才太投入,现在记住了。”
乐声重新响起,温疏予眼角上扬笑容满面,十指轻快地跳跃在唢呐上,假吹得十分陶醉。
三个小时的排练很快结束,大家陆续起身出去,温疏予故意磨蹭到最后才走,她拿出丝绒布仔仔细细擦拭那支把明显已经很旧的唢呐,然后如珍似宝地放进包里。
钟表挂表显示现在是中午十二点钟,人已尽散,整个五楼走廊里空空荡荡,温疏予双脚轮换着一蹦一跳,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跳格子。
她不喜欢坐电梯,每次来排练都走楼梯。,跳完最后一格地砖,她伸手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刚迈进去就看见楼梯上坐着个男生。
原本阴沉的天幕裂开一角,薄如轻纱的阳光透过窗描在他柔和的轮廓上薄如轻纱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在他柔和的轮廓上,少年声音如潺潺清泉:“温疏予,我等你很久了。”
言羡川站起来转过身,他薄唇微翘他嘴角微翘,眼睛蘸着晴光眼睛含着晴光,神采飞扬。
温疏予并不为美色所惑,她一脸警惕,立刻伸胳膊抬腿摆出白鹤亮翅立刻伸胳膊抬腿摆出白鹤晾翅姿势,大声说:“怎么,想一决雌雄?言羡川,我做人原则可是好女不跟男斗。”
言羡川并不想配合她的表演,跨过一步站到温疏予面前,单刀直入地问:“和我组成组合的事考虑好了吗?行或不行,我只要一个字的答案,其他的都不听。”
横行霸道,趾高气昂!,温疏予咬牙切齿地看着得意洋洋的言羡川,她还清楚记得上次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的难堪她还清楚记得上次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难堪,他倒是贵人多忘事,现在还敢一再提组合的事。
温疏予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搡了他一把,她发誓真的只是轻轻一推,没想到言羡川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柔若西子,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完了!闯了祸的温疏予顿时感觉膝盖一软。
02 人民艺术家的风采
仔细说来,温疏予和言羡川那点恩怨要追溯到半个月以前。
半个月前,学校发出公告三个月后要搞六十年校庆,压轴节目是校艺术团的《二十乐器和鸣》,已经联系好市电视台来录像,可民乐器部分原定吹葫芦丝的女生突然要去外地集训,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人能替补这个位置。
温疏予毛遂自荐,硬说自己是唢呐界的扛把子,直吹得天上有地上无,音乐老师没有更好的选择,好歹唢呐也是民族乐器,勉强答应让她过来面试。
主面试官就是言羡川,他颇有音乐造诣,乐感极佳,被音乐老师找来做合奏队的指导,这次顺便考察一下她。
言羡川,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就算在整个南城也赫赫有名。
他是难得一见的心算天才,十五岁就获得世界珠心算比赛个人全能冠军,更别说他还长了张极上镜的脸,凭借才貌双全一直在三中风云榜上傲视群雄。
但温疏予知道他并不是因为这些耀眼光环,而是因为他的爷爷是著名唢呐演奏家言修卿先生。
言老年轻时是上海歌剧院的唢呐独奏,还曾获得缅甸国家授予的金质奖章,温疏予一直渴望能有机会听他吹奏一曲《百鸟朝凤》。
怀着这点小心思,本来想卯铆足力气在言羡川面前好好表现,没承成想和他的初见并不愉快。
那是个周五的下午的,小会议室里,温疏予站在正中间,手里攥着唢呐,准备接受组织的考验。
言羡川穿着卡其色卫衣,面如细瓷,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她,目光又滑过那把支旧唢呐,语气里有几分漫不经心:“想参加演出的不会是你吧?”
听听这个语气,好像她是觊觎天鹅肉的癞蛤蟆!,原本温疏予原本还紧张地得直冒冷汗,现在立刻变成了热血少女,气鼓鼓地反驳:“是我怎么了,等一会儿让你开开眼,看看人民艺术家的风采。”
她恼火的样子像一只炸毛的金刚兔,一撮头发倔强地翘起来,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有种可爱的稚气。
言羡川玩味地忍不住笑了,他挺直腰板,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温疏予拿出唢呐,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又默背了遍曲谱,终于吹响了第一个音。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慕名赶来看言羡川的二十多个观众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温疏予憋得满脸通红,磕磕巴巴终于吹完了全曲,并且自认为发挥出了不错的实力,下巴微抬等他的点评。
“吹得还可以,你这曲……”言羡川表情很复杂,他食指轻叩桌面,半晌后才继续说,“你这曲《魂断蓝桥》,完全符合我现在的心情。”
如同给了温疏予当头一棒,她硬挤出笑容,强作温和地纠正他:“言同学,我吹的得曲子是来自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第四章的《欢乐颂》。”
“哦--”“哦--”言羡川恍然大悟,他肃然起敬,冲她竖起拇指,“抽象派,果然很有人民艺术家的风采。”
这个人!温疏予气结。,围观群众终于从魔音灌耳中清醒过来,爆发出清脆如杠铃的笑声。
03 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尽管被群嘲,但温疏予最后还是得到了演出机会。,用言羡川的话来说,虽然她技艺太差,但胜在演技非常好,从表情到手势都特别到位,完全看不出来是假吹。
温疏予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每次排练都很积极,背后被人叫“东郭小姐”也不恼,为了能上镜就算滥竽充数也乐在其中。
言羡川问过她一次:“上镜就这么重要?浪费这么多时间也值得?”
“当然了!”温疏予大力点头,随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是不会懂的。”
言羡川自认为智商超群,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很正常。
经过数十次排练之后,合奏队的配合已经行云流水相当默契,只要温疏予不出声,整场表演堪称完美。
排练的休息时间,温疏予孤零零坐在角落里喝水,她捧着超大容量的运动杯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一口气喝掉半瓶水,满足地得眉开眼笑。
其实温疏予性格很好,可总有点自娱自乐的傻气,在个个娇贵如花的合奏队队员中,打扮普通资质又差的她并不受待见。,温疏予常常一个人孤单来去,却从来没有半分落寞的样子。
言羡川总是忍不住注意她,温疏予很喜欢笑,弯弯的眼睛微微眯起,纤长的睫毛上下扑扇,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因为这份天真烂漫的吸引力,即使深信她天资愚钝,言羡川还是决定屈尊降贵纡尊降贵邀请温疏予和他组成乐器组合,备战来年八月份的音乐挑战赛。
他没想到温疏予会一口拒绝。
言羡川并不死心,每逢周末就堵在温疏予家楼下,掐着时间等她,耐心地反复劝说:“我们手握全队独一无二的乐器,成为组合那是天意。”
“是啊,独一无二,我是唢呐,你是二胡,”温疏予表情特别真诚,发自肺腑地建议,“可和参加比赛相比,我觉得我们更适合去赚点婚丧嫁娶的外快。”
真是爱财如命又毫无品味!,言羡川很无语,但他越挫越勇,紧跟不舍,一向好脾气的温疏予终于忍无可忍,头一次反击就失手把他推下了楼梯。
一片混乱过后,救护车呼啸而至。,温疏予后悔不已,跟在他左右一直没断过眼泪,言羡川从担架上被转移到病床上,她在旁边紧紧攥住他的手,呜咽着说:“言羡川,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受不了这么矫情的狗血剧台词般的话,面色苍白的言羡川挣扎着从病床上支起身来,有气无力地说:“温疏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赔医药费的。”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哭得更伤心,心里立刻倒戈,一边垂泪一边想:言羡川真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温疏予,给我倒杯水。”
“温疏予,今天的汤太咸了。”
“温疏予,我想吃翻糖蛋糕,你快去买。”
“温疏予……”
“言羡川,我必须提醒你,适可而止是一种美德。”任劳任怨的温疏予也无法再忍受他的指手画脚,愤愤地把围裙摔到桌子上,怒视悠哉优哉游哉躺在床上看电视的言少爷。
言羡川指着额头上尚未痊愈的疤提醒她:“请记住,因为你,我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算是破相了。”
温疏予无话可说,认命地准备出门买蛋糕。
从楼上滚下来的言羡川身上有几处轻微的肌肉拉伤,额头磕破了一道伤口,第五趾基底部骨折,他讨厌医院,所以打上厚厚的石膏被送回家休养。
言羡川的父母带着他的胞妹在国外做科研工作,很少回国,他同爷爷一起生活,偏偏言老先生最近又去外地参加演出,家里做清洁请的阿姨不上周末班,温疏予心中有愧,一时心软,自告奋勇当他的周末保姆。
进一步接触之后,温疏予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认知真是可笑之极至极,言羡川的少爷习气暴露无遗,他喜怒无常,而且奴役起她来毫不手软。
跑了两条街才买到他要的翻糖蛋糕,温疏予把蛋糕切成小块盛在青花碟子里,摆好刀叉,端到他旁边的小桌上。
言羡川正在看新闻频道,新闻里报道一个跨省拐卖儿童案,温疏予感叹:“粗心的家长带小孩子出门风险更大啊。”
“出去,”言羡川脸色很差,看着不知所措的温疏予,又重复了一遍,“出去,我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什么人啊,说翻脸就翻脸!。
温疏予翻了个白眼,跑到院子里待着。
04 绒绒的,软软的,铺天盖地,随风飘扬
她抱着言羡川的爱宠胖猫坐在廊下昏昏欲睡,午后的风从树梢穿过,敲响挂在廊檐上的铜铃,清脆的声响让静谧的时光似乎也变得生动起来。
远离暴躁狂人的温疏予颇感安逸,她撑着眼皮四下打量,言家果然是大户人家,古朴典雅庄重的居所,宅子门口铺着青石板,院子里还有雕花诗词隔断,十字海棠式的红木窗开着几扇,白纱帘随风轻飘,如诗如画。
院子里侧有一口深水井,即使现在是寒冬腊月,井水也很是温的和,打了个小盹的温疏予闲来无事,拎上来两桶水倒进木盆里,哼着小曲慢慢洗头发。
“温疏予你疯了!”言羡川怒喝一声。,温疏予吓了一跳,一抬手打翻了水盆。
言羡川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从门厅里走出来,他冷着脸,步履匆忙,有两次差点摔倒。
温疏予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傻呆呆地抬头看他,水珠从发梢滴进她的脖子,言羡川找出一块厚厚的毛巾粗鲁地裹在她头上,语气硬邦邦的:“大冬天用冷水洗头,温疏予你可以啊,要不要我帮你加点冰?”
虽然他语气恶劣,温疏予还是听出了关心,她黑亮的眼睛眨啊眨,欢快地说:“没关系的,我在家里经常用冷水洗,我是要成为飞天女警的人啊,这点算不了什么。”
温疏予的家庭他也略有耳闻,两两再组的四口之家,妈妈和继父都宠着她那所谓的哥哥,对这个女儿忽视很多。
看着她干净明媚的笑容,言羡川心里一角突然变得柔软,脸上冷淡的表情渐渐瓦解,他仔细帮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缓声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他的声音如同拂过山脉的雨,裹挟着春花秋月般美好的感情,落到她心里,让她觉得无比温暖成了温柔的绿。
“知道啦,”温疏予笑容更加灿烂,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言羡川,如果你不那么狂躁,也算是个好人。”
得到这样孩子气的评价言羡川哑然失笑,他微微俯身,揉揉她的头发:“那你应该多听好人的话。”
半个小时后言羡川就明白了,想让温疏予消停下来,简直难比登天。
“言羡川!江湖救急!”温疏予脸前垂着梳子,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站在他面前。
温疏予的头发又厚又长,冬天很难干透,她满腹心事,拿着梳子缠起额前的一缕头发卷啊卷,一直卷到眉毛处才发现长发已经乱糟糟地缠在梳子上,怎么都取不下来。
“回天乏术。”言羡川研究半天定下了结论。
温疏予大惊失色:“你快想想办法,我以后总不能顶着梳子招摇过市吧。”
“只有用必杀技了,”言羡川拿出一把锃亮的剪刀,“现在让Kevin老师赐给你一个新发型。”
她乖乖坐在窗边,把围裙系在脖子下,言羡川紧紧抿着嘴,压着乱发靠近梳子的地方剪断,然后一点点帮她修成整齐的头帘儿。
明亮的光覆在他脸上,言羡川离她很近,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剪刀咔嚓咔嚓咬着头发,温疏予心跳擂如擂鼓,两颊绯红。
细碎的头发落到地上,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她的心里也像吹散了无数蒲公英,每一朵都漾着欢喜,绒绒的,软软的,铺天盖地,随风飘扬。
05 不畏惧,也不会输
周末保姆的工作结束于言老先生的归来之时,再和言羡川见面是在学校。
第二节课结束后的大课间,言羡川戴着耳机趴在走廊栏杆上听VOA,眼睛余光瞥到温疏予从教室里跑出来。
隔壁班几个男生在教室门前哄笑,手里高高举着一张试卷,阴阳怪气地说:“温疏予,你是不是没脑子,居然在所有空白处全部抄了遍题,连一道题都不会答,真是笨到家了。”
温疏予涨红了脸,跳起来去抢自己的数学卷子,她又瘦又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试卷被那几个人传来传去,好多人都兴味盎然地围过来看笑话,但没有人施以援手。
温疏予因为她个性温吞,是班级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因此她温疏予总是会被同学当成课余消遣的对象,像今天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
不过这次却变得不一样。
言羡川拨开人群,一把抓住那个男生的肩膀,他瘦而高,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她的试卷。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生,”言羡川语气满含不屑,“差劲。”
“哎哟哟,我们言男神不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嘛吗,难道品味独特,喜欢傻妞?”那群人气焰嚣张,为首的许江更是一脸挑衅。
言羡川摘下耳机,嘴角轻扬:“没教养。”
“喂,言羡川,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存点自知之明,我已经忍你很久了。”许江恼羞成怒。
许江早就看言羡川不顺眼,在这个青春正好风华正茂的年纪,优秀的少年总是满身骄傲,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在数学竞赛中频频获奖,珠心算在省队里从无对手,却始终被言羡川的光芒压得死死的。
“那我们来比一场,如果我赢了,你向温疏予道歉。”
“如果你输了呢?”许江挑着眉追问。
言羡川笑了,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我不会输。”
温疏予没想到言羡川会这么较真,她抓住言羡川的手臂刚想劝说,言羡川冲她温和一笑,轻轻点了下头以示安抚。
怎么会输呢?,因为心中目标坚定,所以只管向前,不畏惧,也不会输。
这场比试就设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短短几分钟吸引了近百名同学观战,题目是随便找的两个人随机写的四道五位数相乘的算式,规定谁用时最短且答案对得多,谁就为胜者。
“如果我四道题答完之前,你能任意答对一道,就算你赢。”言羡川淡淡地补充说。
许江立刻被激怒了:“言羡川,你这是看不起我!”
言羡川活动了一下手腕,赞叹道:“还算聪明。”
这场战斗毫无悬念,以许江的惨败告终。,言羡川飞快地算出答案,四个答案都和正确结果不差分毫,而许江只算出一道题,还在百位数上出了错。
许江也言而有信,虽然态度不怎么好,但还是向温疏予道了歉,她也欣然接受了他的道歉,在这场比试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轻视她。
“言羡川,你真是太厉害了!”回家路上,温疏予围在他左右不停转悠夸赞,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言羡川轻轻抓住她的马尾辫,慢慢说道:“还梦想当什么飞天女警,你数学那么差,还想考警校?”
“那你帮我补课吧,”温疏予堆起讨好的笑容,摇了摇他的胳膊,“作为回报,我可以和你组成民乐双响炮。”
奇怪,他最讨厌自找麻烦,可面对她的请求,却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温疏予开心不已。
那时候温疏予她以为言羡川对她是不同的,直到后来她温疏予才知道,原来夏时意早就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如今已亭亭。
06 果然铁石心肠
答应要帮温疏予补课,言羡川非常尽责,校庆演出结束后不久就是期末考,再然后她的整个寒假全部奉献给了图书馆。
图书馆内,温疏予和言羡川相对而坐,她绞尽脑汁又做完一套试卷,经他批改过后依旧是错得一塌糊涂。,她精疲力尽精疲力竭地趴在桌子上,听言羡川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如果笨是一种本事,四海之内你都没有对手。”
“那也不错,”她心态非常乐观,“起码有一样东西能让我独孤求败。”
言羡川彻底没了脾气。
“哎,”温疏予托着下巴娇羞地问,“你对我的关心真是无微不至,说实话,是不是看中了我的美貌?”
言羡川风姿卓越,引多少芳心暗许,可他之前说过自己已经心有所属。
他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这么久以来,身边除了她再无别人。
“温小姐,请你不要中伤我,我喜欢聪明人。”过了片刻,言羡川突然认真地问,“温疏予,这些题目你是真的不会,还是另有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啊,就是笨呗。”
言羡川盯着她,目光深邃,没再说话。
温疏予换了个话题,从书包里掏出日历本翻了翻,兴致勃勃地说:“这个周六福利院有活动,我们也去参加吧。”
他没想到会见到夏时意。
周六是小寒,城郊的福利院举办了一场义卖义捐活动,号召爱心人士踊跃参与,并承诺所得善款将全部用来为福利院的孩子们添置冬衣。
为了配合这次活动,福利院还做了一个宣传片,一帧帧个个镜头大多是特写,主角是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们,他们像孤雀,又如折断翅膀的雏燕,始终漂泊,无处停留。
温疏予哭得双眼通红,她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去看身旁的言羡川,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喂,你怎么不哭,”温疏予捶了他一拳,十分不满,“难道不伤感吗?”
“是很伤感,”言羡川的表情有点别扭,他顿了顿才小声说,“可是我哭不出来,天生泪腺欠发达,我几乎不记得自己流过眼泪。”
“果然铁石心肠。”温疏予撇嘴,顺便安慰下他,“没关系啦,有泪不轻弹,说明未到伤心处。”
宣传片的效果很好,天寒地冻的也依然有很多人来参加活动。,温疏予在人群里穿行,听见拐角处小提琴声音悠扬,吸引无数人驻足。
温疏予好奇心骤起,拉着言羡川一路挤到人群最前面,看见穿浅粉色薄呢大衣的夏时意正在拉小提琴,募捐箱的捐款已经多到溢出箱口。
她拉得的曲子是旦尼库在小提琴高E弦上的颤音名曲《云雀》,旋律明快欢腾,音色亮丽清透,似乎真的可以让人感受到青葱山林中叽叽喳喳争鸣的云雀。
女生柔顺的长发随风轻舞,漂亮的五官更是夺目引人注目,四周掌声如潮水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连向来冷淡的言羡川眉眼间都盛满温柔。
一曲闭,言羡川带头鼓掌,夏时意这才发现他。
“羡川!”夏时意惊喜地跑过来拥抱他,言羡川虽然一愣,但没有推开她。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回国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怎么敢劳烦青梅竹马。”夏时意歪着脑袋俏皮一笑。
没想到骄傲的言羡川也会有如此温柔,温疏予的心一点点沉下来,坠进冰冷的深海里。
“我喜欢聪明人。”
原来他早就委婉地告诉过她,也对,他的心有所属的应该是像夏时意这样聪明伶俐的姑娘。
青梅竹马,呼之欲出的暧昧。
可笑她自作多情。
只是为什么是夏时意,为什么偏偏是夏时意呢?。
07 再无机会
温疏予心里曾有一片玫瑰园,夏雨来灌溉,秋风来剪枝,繁花似锦,四季不败。
可现在,因为言羡川喜欢夏时意,她的玫瑰已凋零。
和夏家有关的人她通通都讨厌。
时光飞速旋转,往事历历在目。
十二年前,她还年幼,夏时意家境室优渥,夏时意的父亲经营着南城最大的采石场,利润丰厚。
温疏予的父亲自幼家贫,没什么学识,靠打杂工赚钱养家,经人介绍来到夏家的采石场做工。
温父勤勤恳恳,一干就是八年,长年累月在粉尘里劳作,使得温父不幸得了尘肺。
恰逢采石场裁人,温父赫然在列。
温父病情愈加严重,又没钱做手术,温疏予的妈妈带着她几次去夏家借钱,可最后一无所获都无疾而终。,爸爸温父身体逐渐垮下去,最终在一个寂静的深夜因为骤然休克,再也没有醒过来。
爸爸留给她的念想只有那把支旧唢呐。
失去父亲的第三年,母亲带着她改嫁。,继父嗜酒如命,每次喝多了酒就大发脾气,母亲为了能够生活下去忍气吞声,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照顾继子上来讨好他。
温疏予无比孤独,她格外想念爸爸,也就始终不能原谅凉薄的夏家。
好在她很乐观,心里想着即使一个人也要活得像一支队伍,遇到言羡川本以为是倚靠,没想到,现实如刀。
早点醒悟也好。
高考进入倒计时,温疏予真的和言羡川疏远起来,她更加沉默,拼命读书,有好几次偶遇言羡川,她都看到他欲言又止。
温疏予对他视若无睹。
算了,言羡川想,有些话还是等到机会合适再告诉她。
他没想到,人世间唯“一面”最难得,或许错过了某一面,此后就再无机会。
08 旧时风不为你停留
岁月带来失去,失去带来痛苦,而痛苦带来铭记。
三十岁那年,言羡川在大学任教,成为学校里最年轻的教授。
他再一次在国际脑力大赛上夺得总冠军,发表获奖感言的场面被剪辑下来放到网站上,短短几天点击量就超过数十万次。
有人留言说,这个英俊且才华横溢的年轻教授,眸光总有淡淡的哀伤。
“站在这里,想分享一些人生经验给大家,年轻的时候,我们总觉得一切都来得及,其实有很多东西不为你停留,”言羡川眼睛眼睑低垂,似是忆起往事,“比如旧时风,心所爱。”
他轻轻笑了,浓雾漫进眼睛,变成薄薄的水汽:“我明白得的太晚了,你们不要像我一样。”
这么多年他常常想,如果当时说出真相,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可是人生不会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最后悔有两件事不曾告诉温疏予。
一个一件事是言羡川十五岁时领着幼小的妹妹出门,听天桥艺人拉二胡入了迷,妹妹差点走丢,幸好夏时意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难以挽回的结局悲剧。,无关爱情,他对夏时意很感激,所以才会对她好。
另外另一件事是他早就遇见过她,在他第一次参加心算大赛时。
温疏予极聪明,虽然她那时小小年纪,稚气未脱,可就连大她十几岁的参赛选手也败下阵来。,那次比赛的第一名奖品是一块怀表,言羡川只获得一个铁算盘,他非常喜欢那块怀表,一直紧盯着,眼神透着羡慕。
“我们交换吧,”下了领奖台,温疏予看出他的喜欢怀表,很是慷慨,“你的算盘也很好。”
多年过去,温疏予拿着唢呐站在他面前,言羡川立刻认出了她。
根本没有什么音乐挑战赛,他只不过是想有个借口,能离她近一点。
可惜,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那年高考结束,温疏予如愿考上了警校。,大学第三年的寒冬,她夜跑结束回校,看见正在抢劫孕妇的歹徒,热血的她冲上去见义勇为,徒手与持刀歹徒相搏,冷风砭人肌骨,受伤的孕妇被及时送到医院脱险,她的生命却永远留定格在了那个凛冽的冬天。
得到消息的言羡川风尘仆仆飞回南城,只赶上她的纪念仪式。
仪式简单朴素,大家合掌祈福,祈祷英勇的逝者下辈子会有福报。
那个倔强乐观又孤独的女孩子,那个装傻考砸想博得母亲关注的小姑娘,那个英勇热血的飞天女警,那个咽下所有轻视和嘲笑也要和爸爸的唢呐留下影像资料的温疏予……他的眼前有无数她的影子在飞。。
言羡川朦胧中好像看见她甩着扎得乱七八糟的马尾,转过头来轻笑,冲他们摆摆手,说我这个大英雄先走一步啦。
他愣怔怔的呆呆地站着,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09 向你告别你
又是一年冬天,南城落下了最后一场雪,城市一角的古旧小楼,的尖屋顶被松软的雪拥住覆盖,天光灰沉,年轻英俊的男人站在楼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盯着表针默数:“三、二、一。”
老式的楼梯不再吱嘎作响,天地俱静。
“三、二、一。”他开始哽咽,抬高声音一字一顿数出来。
这片危楼已经被划进拆迁区,居民早就搬迁了,倾颓破败空荡的旧楼也对他沉默。
他终于明白,再也不会有裹着水红色围巾的少女从四楼轻快地跑下来,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掠过。
言羡川突然捂住心口,迎着大雪放声痛哭。
原来比失去更心如刀绞的,是彻底失去。
温疏予,温疏予啊我想你。
就让对此大雪数十里,代我同你别我向你告别。
告别你。
文/繁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