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的时候,苏萝跟从门里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是她第一次注意到新搬来的邻居。对方是个高大而皮肤微黑的年轻男人,笑的时候右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
撞上他的时候,苏萝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宛如早春的雨后,清风送云来。
香水的名字就叫云来。
那味道苏萝再熟悉不过了,两个月前和她分手的男友就喜欢用这款香水,是以,她闻到邻居身上的香水味时不由得愣了一下,还伴随着内心一阵翻江倒海。后来,邻居告诉苏萝,他就叫云来。
陆云来。
苏萝有点痴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内心再一次翻江倒海了起来,因为她的前男友也叫云来。
他也叫陆云来。
苏萝在便利店上夜班,每天清晨七点下班回家,回到楼下时,就会碰见出门上班的邻居云来。
他们从点头微笑,到相互问好,再到后来有一天,隆冬的半夜里陡然降了温,清晨下班回家的苏萝一路发抖,脸都被冻紫了,走到楼下,电梯门一开,从里面出来的云来手里拿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他看了她一眼,分了一个鸡蛋给她,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另一个也塞给她了。
那之后,他们就熟起来了。
云来是个模范邻居。苏萝家的柴米油盐临时不够用了,她可以问他借;灯泡坏了、下水道堵了,他也都能修能通;听到她家传出异响,他还会主动敲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原来是柜子顶上堆的收纳盒倒了,砸伤了苏萝的胳膊,他便又替她擦药,贴纱布。有时候,他们还可以搭伴逛个超市、看场电影,或者在别人都成双成对的节日里,百无聊奈地到市中广场看喷泉。
他问她:“你为什么跟男朋友分手?”
她耸肩说:“陆云来,呃,那个陆云来,跟我的一个学妹有暧昧。”
他问:“那你还喜欢他吗?”
她摇头,一脸鄙夷地说:“想起来就恶心。”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看见街边有卖老式爆米花的。小贩摇着爆米花机的手柄,机器黑乎乎的,米花爆好的刹那会发出砰的一声炸响。云来停了下来,问苏萝:“你介意我买一份爆米花吗?”
苏萝突然有点恍惚,说:“我不介意你买爆米花,但是介意等在机器旁边。我听到爆米花好的时候那声炸响,害怕。”
云来笑了,露出右脸颊那个好看的酒窝。他说:“你先捂住耳朵,我再帮你捂,双层隔音。”
苏萝的眼眶暗暗地红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她的前男友陆云来也喜欢买这种爆米花,也会在机器发出砰的一声响的时候帮她捂耳朵。她突然失神地喊了一声“云来”,他“嗯”了一声,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喊的,是那一个云来。
后来,苏萝便逐渐发现,此陆云来和彼陆云来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除了用同款香水以外,他们还都喜欢玩同款游戏,用同一个型号的手机,都爱吃凉拌黄瓜和北京烤鸭;他们还都有相同的癖好,喜欢买昂贵而精致的陶瓷杯,每天用不同的杯子喝水。而且,他们都对苏萝温柔备至。
有一天,云来喜欢的歌星来城里巡演,他买了两张票,邀请苏萝一起看。苏萝一看到票面上歌星的名字,突然激动起来:“你怎么也喜欢他?!你怎么……怎么什么都跟他一样啊?!”
她感到毛骨悚然。
云来却淡淡地笑了笑,问:“他?另一个陆云来吗?你再跟我说说他吧。”
苏萝红着眼睛,把身体陷进沙发里:“你想听吗?”云来坐到她旁边,手指在眉尖轻轻地摸了摸:“想听。”
苏萝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一直记着云来摸眉尖的那个动作,他的手指修长,十分好看。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在梦里她也看见了那双手。那仿佛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双手了。
苏萝跟此云来说了很多有关彼云来的事情,断断续续,花了大概一个月。苏萝也没有想到她可以说那么多。
每次说着,苏萝都觉得疲惫,身心俱疲。
有时候她会睡着,有时候,她睡着了就倒在云来的肩头,被他慢慢抱进怀里,依稀听到他的叹息声,像幻觉。
那年秋天,云来香水换了包装,无色的玻璃瓶换成了浅茶色的,苏萝在旗舰店的新香水上架的那天买了一瓶,送给了云来。但她送的不是她的邻居云来,而是她的前男友云来。接着,她的前男友重新变成了现任男友。再过了没多久,邻居云来就搬走了,消失得了无踪迹,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
男朋友陆云来在收到香水的前一个小时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电话里的人告诉他,事情办妥了。
电话里的人的叹息声似有还无,他问陆云来:“你不会再伤害她了吧?”
陆云来轻蔑地笑了笑,说:“唐先生,您是催眠专家。当初是您说的,只要她对我还有一丁点爱意,您就能把那一丁点无限放大,大到她的理智根本没法抵抗,然后她就会情难自禁主动回到我身边,像刚爱上我的时候那么疯狂。现在您任务完成了,报酬您也拿到了,以后的事就不需要您操心了。”
陆云来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苏萝正站在收银台前为她的云来香水结账。她不知道,有一个年轻的男人躲在货架背后,悄悄地望着她。男人皮肤微黑,手指修长,他也挑了一瓶香水,紧紧拿在手里。
那瓶香水有一个俗气的名字,叫--在劫难逃。
但是,他喜欢。
文/语笑嫣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