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黄花机场航站楼，晚上十一点半，我要乘飞机前往成都。在登机口等候的人很多，但大家都很安静，大概是因为夜深了，疲惫、困意来袭。那只是我坐过的众多深夜航班中的一次，因为这样时段的航班机票往往很便宜。这时，有航班从昆明飞来，乘客们在长沙转机还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于是，那些手捧绚烂花朵的乘客排队进入航站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坐这样的深夜航班并不无趣啊。那些花朵仍带着昆明的养分和水，依然新鲜娇艳；那些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旅人，虽然时空转换，但脸上竟被花朵衬得格外欢喜。

我想，如果这一幕是在白天看到，我大概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当整个城市陷入沉闷的黑夜后，这样的场景就变得温柔而又充满欣喜，是夜色给了我们一些矫情。所以，在我很多次飞行的记忆里，深夜航班总是占据很大一部分，因为它总能给我带来一些惊喜。

你相信你会遇到免费升舱这种事吗？

我和同伴那晚急急忙忙赶到成都双流机场，下一个目的地是九寨沟黄龙机场，就算是经济舱的票价也要七百多，距离短，价格高，时段也不好，到九寨沟也得晚上十二点了。就在我们办理登机牌的时候，工作人员嘟哝了几句，我们俩都没听清，懵懵懂懂地拿到登机牌，也没细看，进入机舱后，一看登机牌--竟然是头等舱！

我俩吓得没敢出声，人生第一次莫名其妙地坐到了头等舱，心里更多的是忐忑，真怀疑工作人员是不是给我们俩拿错了，但空姐又是递毯子，又是换拖鞋，又是送小零食，于是我同伴紧张兮兮地问：“我们不是头等舱的啊，会不会搞错了啊？”

但空姐说：“不会的。我们不管地勤怎么安排，但只要是他给你们安排的舱位就没错，请放心。”

我们两个土锤没见过世面，惴惴不安地坐下，那座位真是宽敞得让我想哭。我忽然想起当时工作人员大概就是说的给我们升舱，可为什么要给我们升舱呢？

我看了一眼后面的经济舱，发现人也不算少。后来，同伴说大概是因为我们来得晚，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一看头等舱没坐满，就把我们给安排到这儿了。

谁知道呢？免费升舱这种事是有的，居然被我们俩遇到了。因为兴奋和疑惑，我们俩坐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来。更丢人的是，我俩还很土锤地问了问前面一位老者，头等舱的票价是多少。

老者说，两千多。

这真是贵得令人咋舌，我俩同时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用七百多换到两千多的座位，我们的运气真是好到爆啊。

但同伴又说：“这样好运气的背后也许预示着某种不幸呢？”

我说：“呸呸呸，不会的。”

结果，那天晚上，我们到达九寨沟时已是零点。来接我们的司机说，从黄龙机场开到九寨沟还得两个小时呢！

晚上温度巨低，我俩纷纷拿出棉衣，哆嗦着一路走在各种急弯道上，深夜两点，两人终于战战兢兢地抵达旅馆。同伴一打开行李箱，发现我们白天在成都吃的兔肉因为打包没打好，油都漏出来了，我同伴大惊，“啊”了四声，我就知道没好事！

万幸的是，她的衣服都用塑料袋包好了，但整个箱子和其他一些东西都沾上了油，结果，一晚上她都在洗洗刷刷。而我特别内疚，因为那个兔肉是我一定要带上的，不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就倚着门框跟她说抱歉，她心态还好，没生我的气，继续刷刷刷。第二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闻了闻自己的箱子--妈呀，一股兔肉味。

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从好运气到遭遇小意外，一个晚上，瞬息万变。

很久以后，那个陪我去成都九寨沟的姑娘离开了长沙，去了另一个城市生活。她说：“我这儿离澳门近啊，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澳门玩啊？”

我说：“去去去。”

只需要一趟高铁，一个上午，不需要大半夜，和那些年的红眼航班比起来，轻松得多，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去。

大概是因为曾经那个无论多辛苦、多晚、多不安全也会勇往直前的姑娘，真的有些累了。我曾经因为不宽裕而选择红眼航班，每次凌晨几点还在机场等出租车，到达酒店后已经两三点的时候，我就总想，以后再也不选这么晚的航班了，可是回忆起来，那些深夜赶路藏着的惊喜和意外，才是旅行路上每一次出发的可爱之处啊。

那些美好的夜晚，月色当空，灯火通明的航站楼像巨大的萤火虫洞，旅人沉默，广播声回响，我怀着对未知城市的憧憬。我希望，有一天即便老去，我也依然拥有那连夜赶路的勇气和热情。

罗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