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个月大的时候，精通给狗算命的顾瞎子来到村里，他手抚在我脑门上，沉吟了半天说：“这狗傻。”主人说它可是小狗崽里最机灵的呢。顾瞎子嘿嘿一笑，叹了口气，摇头走了。那天夜里，偷狗的打死了大狗，把我们一窝小狗崽往麻袋里塞，我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偷狗的翻墙跑了，我破了嗓。过了些时日，主人的表侄女下乡，看见我要讨去养，主人说你挑别的吧，算命的说这狗傻，不会叫。她说长大就会了，就把我抱去城里了。

她成了我的主人，从此我就不自由了，每天被锁在院子里，一点意思都没有。只有夜晚，主人打开院门，让我跑出去溜达，我比所有的狗都快，一蹿就没影了。她晚上睡觉前，会敲敲铁门，走到路边，唤我回家。我的耳朵极好，老远就能听到，然后飞一样地跑回院子。我卧在小院如水的月色下，时常想起顾瞎子的话。没人能懂顾瞎子的意思，但我懂。他看别的狗只消一搭一闻，看我却足足花了一支烟的工夫。想来我必是他见过的狗里最机灵、最矫捷的吧。可惜没用，我的嗓子废了。

看家的土狗，如果不会叫，就难以得到主人的垂怜。慢慢地，她开始没那么喜欢我了，名字都没给我取。她从不像邻居姑娘照顾她家小京巴一样拿勺子喂排骨汤和狗粮，只是把每天吃剩的菜汤和馒头煮成一锅，丢在院子里，然后唤声“狗狗来吃”就走了。邻居姑娘给她家小京巴穿花布衣服和鞋子，而我只能窝在院子走廊的破柜子里，搭一条破毯子挡风。

我唯一有机会吃好的是那次生病，我连着几天吃不下东西，瘦成皮包骨头。第一天主人骂我不吃食，我嚼了一口，咽不下去。第二天她去街上买了狗粮，闻起来味道真不错，但我吃不下。她又买了鸡肝、香肠和蛋糕。我咬了一口蛋糕，她以为我吃蛋糕，忙出门买了一大兜蛋糕回来，可我又不想吃了。这把她激怒了。她的脾气向来不好，常在夜里默坐院中一声不响，我伏在她脚边思量顾瞎子的话，却不知她在思量什么。院子里杂草肆无忌惮地蔓长，她从不去打理，好在也没什么朋友来。独来独往的生活让她怪癖易怒，她见我连好吃的都不吃，就惩罚我喝苦汤，我不喝，她就拿扫帚吓唬我，我还是不喝，她就撬开我的嘴往里灌。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过了几天竟然好了。但那些好吃的又都没了，我还是只能吃残羹剩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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