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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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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满是大年初六回的国,赵洛以和金珍的婚期就定在大年初七,金满在回国的班机上哭了整整一路,那大概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飞机上播放着八十年代的美国影片,屏幕上的白发老头一直对妻子念叨我爱你,一直重复一直重复,阿满戴着耳机,仿佛全世界只剩下I LOVE U这三个字。

赵洛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对你口口声声地说,我爱你。

她爱赵洛以,爱了很多很多年。

1. 初相遇像一张老照片

时光缱绻,初相遇像一张老照片。那时候阿满十岁,她和妈妈从乡下坐了两天两夜的车来到叶城,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开车接她们,然后领着她们母女来到近郊。车子停在一座年代久远的大宅门前,男人把她们放下以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开车走了。阿满看着妈妈一直发呆,良久以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妈妈,这里是哪里?”

过了一段时间,满妈妈才悠悠叹了一声:“以后,我们就住这里。”

妈妈每一天都会教阿满认字,教她画画。大宅很气派,有很多乡下的家里都没有的电器,但是阿满却觉得不快乐,妈妈总是哭,阿满问她为什么要哭,妈妈又不肯告诉她。

那时候,阿满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每天都哭哭啼啼,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来到了大城市却不能出门,她想念乡下的那条河流,想念乡下的蓝天白云,也想念乡下的小伙伴。

终于有一天,阿满趁妈妈睡着以后偷偷溜出了门。大概是没有想过阿满会不听话,大门也没有上锁,她很容易就出去了。

深夜寂寂,她只是好奇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她就一直走一直走。黑漆漆的也看不到什么风景,她有点失望,走累了正想转身往原路返回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吹口琴。

悠悠的,缱绻的,还带着落寞。

好奇心使然,阿满顺着声音继续往前走,她胆子大,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脚步慢慢加快,充满期待地小跑起来。

那是阿满第一次见到赵洛以。

清冷的月光下,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吹着口琴,他的侧脸被映得雪白一片,眼角却仿佛有泪痕。阿满踱步到他跟前,竟听得如痴如醉。一曲终了,赵洛以慢慢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脸爬满眼泪的金满。

“喂,你怎么哭了?”那时候赵洛以没有想过,在这一带荒芜的地方里,他们竟然还有邻居。

“你吹的曲子好好听,可是,太伤感了,忍不住就哭了。”

其实阿满当时哭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觉得赵洛以长得那么好看,可是却只能坐在轮椅上,她觉得他很可怜。

没想到,赵洛以听到她这么说,扑哧笑了一下:“你真可爱。”

那一晚,阿满直到回去躺在床上,心跳还是怦怦怦地响。她觉得赵洛以和她以前遇到的小伙伴完全不一样,他长得英气俊秀,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质,明明眼角有泪痕,但是他却认真地冲她笑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阿满又偷偷出门了,她急切地想再见到赵洛以。满妈妈早就发现她偷溜出去了,也在外面满头大汗地找她,等终于找到她的时候,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女人疯掉一样地把自己的女儿拎在手上,狠狠地、不留情面地打下去。

阿满失声尖叫痛哭,那时她还不知道,比起这些皮肉上的痛楚,她往后要面对的痛,更刻骨。

“阿姨。”

赵洛以推着轮椅经过:“您知道2区在哪儿吗?我刚搬过来的,找不到路呢。”然后,阿满看到赵洛以冲自己眨了眨眼,她立刻心领神会。

“喔,2区啊,在我家附近,我带你过去吧。”

微风和煦,轻轻吹动赵洛以薄薄的头发。阿满走在他和妈妈的身后,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明白,赵洛以将会成为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并且是好朋友。

2. 小小女孩的世界真的很单纯,愿意对一个人好,也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自从知道家附近还有这么一个同龄的小邻居以后,阿满几乎每一天都会跑去赵洛以家做客。一开始阿满说要去找赵洛以玩的时候,还很担心妈妈不会让自己去的,但妈妈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大概也觉得赵洛以可怜,所以也就由着阿满,只对她说:“去吧,你能认识新朋友,妈妈也很高兴的。”

赵洛以和爷爷一起住,关于他其他家人,赵洛以没有多说什么,阿满也不是八卦的女孩,自然不多过问。赵洛以每天在家都帮着爷爷打理他的花花草草,阿满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被眼前庞大的绿色王国给惊住了,数百种不知名的植物被赵爷爷一手栽种和打理,不论外面怎么酷暑难当,赵洛以家中的大院始终凉风习习,无比舒服。

又是一个惬意的下午,赵洛以像以往那样捧着口琴在吹,阿满躺在一边舒服地乘凉。她微微眯着眼,不时也会偷偷睁开,偷偷打量赵洛以的侧脸。她想一直这样下去,岁月静好,无忧无虑,然后陪着身边这个男孩健康快乐地长大。

赵洛以吹完一首曲子,突然问她:“阿满,整天在这里,你不会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以前倒是很想……”但自从认识你以后,只想着一直陪在你身边。后面那句话,那时阿满是没勇气说出来的。

“现在呢?”赵洛以歪过头问。虽然身体残疾,但赵洛以一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很有礼貌,也很谦卑,说话的时候会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脸上总是挂着得体的微笑。

“现在,觉得每天在这里,也挺好的。”

“你应该去念书,应该认识更多新朋友,也应该看一看外面更大更宽广的世界。”

“那阿洛,你呢?你会跟我一起出去吗?”阿满充满期待地问。

赵洛以抿了抿唇,眼神里的光一下子就熄灭了,然后,阿满看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腿,霎时,阿满仿佛明白了什么。

之后的半年过得飞快,阿满后来才明白,其实对赵洛以来说,那一段在深山大宅里度过的时光,是度日如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那里,但阿满什么都不知道,相反的,后来过去很多年,她始终都怀念那段时光。因为,每一天她都可以看到赵洛以。

就在这个时候,赵爷爷突然心脏绞痛,阿满听到以后急忙跑到赵家。她听到赵洛以问爷爷要什么电话号码,老爷子很生气地说:“不要打那个电话,除非是我死!”阿满第一次看到赵爷爷抓狂的样子,吓得在门外一直不敢进去。

但爷爷突然就昏死过去,赵洛以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他浑身都在发抖,最后,他只哆嗦地说了一句:“我要给爸爸打电话。”那是第一次,阿满从赵洛以的口中听到他提起其他家人。等待的时间总过得很漫长,赵洛以的父亲匆匆赶到,那是一个看上去无比精明的成功商人,他没有看赵洛以,直接把昏迷的赵爷爷抱上了车。

“爸!”赵洛以被遗忘了一样,小车很快就发动起来,他不停地推着轮椅,企图追上车子。“爸爸,爸爸!”天空下起了雨,黑云滚滚的天色下,赵洛以像一只困兽,他尖叫着,他嘶吼着,但很快,哭声被雨声淹没。

赵洛以就是在这个时候摔倒了,阿满慌了,拼命跑过去想把他扶起,但赵洛以发脾气一般地推开她:“不要你扶!”他歇斯底里地冲她吼。

阿满哪里见过这样的赵洛以,愣住了。

“对不起。”他自觉自己失态,伸手想抚摸她的脸,但又很快缩回来了,距离远,他够都够不着她的脸。

那一刻,赵洛以一脸的悲伤。

“阿满,你回去吧,不要理我了。”赵洛以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得几乎听不见。

阿满心疼得想哭,可是她又可以做什么,能为他做什么。

“阿洛,我不会丢下你的。”

小小女孩的世界真的很单纯,愿意对一个人好,也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但大概那时赵洛以心里早就盘踞了什么重要的想法,他喃喃自语地道:“我会走出这里的,我一定会做得到……”

3. 她的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有赵洛以呢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满从妈妈口中得悉她们母女俩可以离开这里,搬到叶城去住。听到要离开,阿满知道自己应该开心的,但一想到离开这里就见不到赵洛以,她就不开心了。

赵洛以听到阿满要走了,反而很开心地笑了:“我以后也会去叶城的,你要相信我,我答应你的。”阿满鼻子酸酸的,赵爷爷被带走以后,赵洛以就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个老旧的宅子,每天依旧忙着栽种花草,如果连她也走了,谁来照顾他。

但很快,那辆带走赵洛以父母还有爷爷的黑色小车又开回来了,而这天,也是阿满跟着妈妈去叶城市区的日子。两个小孩依依惜别之际,两个陌生叔叔从车上走下来,径自走到赵洛以跟前。两个大人很轻易地就把赵洛以托起,收起轮椅,然后抱起他把他放进车里。

“我是可以回家了吗?”他欣喜若狂地问。

“赵老爷去世了,夫人说你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

阿满吃惊得伸手捂住嘴巴,赵洛以像坏掉的机器人一样愣住了,他很快就被带走了,这时,阿满的妈妈对司机说:“去叶城。”

那时阿满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她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赵洛以,她的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有赵洛以呢。

终于,阿满见到了自己的爸爸,还有,她的姐姐。和姐姐相比,阿满像一只可怜的丑小鸭。金珍比阿满大三岁,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会跳漂亮的芭蕾,也会弹一手好钢琴,看到阿满的时候,她不屑地对她嗤了一下,仿佛阿满是一只很讨人厌的虫子一样。

至于爸爸,初看到阿满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沉默,仿佛不敢置信这么丑的小孩,是自己所生的一样。爸爸在叶城的家比近郊的那个宅子还要大上几倍,装饰更气派更奢华,但阿满一点儿都不喜欢这里。满妈妈对爸爸也总是低声下气的,阿满觉得,自己和妈妈对金家来说,是多余的。

很快,阿满被爸爸安排进一所学校念书,那里的人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但她完全融不进去任何一个圈子。久而久之,阿满被排斥,被嘲笑,她回家告诉妈妈,妈妈还总是责怪她不懂得做人,总是为着一些小事来烦妈妈。

阿满周末的时候都会风雨不改地坐上几个小时的公车回去近郊,赵洛以依旧坐在轮椅上发呆,只是他好像更沉默了,他没有跟阿满说那次出席爷爷的葬礼的情况,他还是那么喜欢吹口琴,只是那琴音再也没有一点点的快乐。

又是周末,阿满照旧去近郊看赵洛以,但出发前被金珍逮到:“你每一个周末鬼鬼祟祟的都是去哪里玩?”金珍一脸不屑地看着阿满。

“我……我给个朋友带本书过去。”阿满手上真的拿着一本外国小说,她怕赵洛以无聊,每次过去都带一些自己觉得不错的书。

这时,一张照片从书中掉落,金珍眼明手快先阿满一步把照片捡起。照片中的男生有着异常清俊的容颜,尤其一双眼睛很好看,似一泓深潭。

“这谁啊?”阿满没有察觉,金珍的耳朵开始烧红。

“就是我说的朋友。”

“你的朋友?”

似乎,金珍没有任何理由相信阿满的话,阿满赌气,说了一句“你要不信就跟着来吧”。金珍眼珠子转了一圈,反正爸爸的旧宅她小时候经常去的,去一下也无妨。

这大概是两姐妹第一次一起出去,后来,再也没有第二次。

阿满后来想,一定是命运的捉弄,她陪在赵洛以身边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比不上漂亮的金珍的一个惊鸿之瞥。赵洛以和金珍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一相遇就有说不完的话,阿满站在他们两人的旁边,像是空气一样被轻易忽略。

“阿洛,你每一天都待在这里,一定很无聊吧?”金珍认真地询问道。

赵洛以点了点头,他说:“我想去叶城看看,我想回家看看。”金珍心领神会地点头:“好,我答应你,我帮你想办法。”

这时,阿满看到赵洛以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笑容,不是那种客气的得体的微笑,而是发自肺腑的真诚的笑容。

这时,阿满还不知道,因为她把金珍带到赵洛以的面前,之后赵洛以的人生发生了怎样的逆转,她还傻傻地认为,金珍和他只是投缘,并无其他。

4. 她的存在,于他来说,也许,从来都没有一星一毫的意义

没过多久,是金爸爸的生日。金家在叶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每一年金爸爸的生日都搞得很隆重。然而,阿满不小心听到两个佣人说悄悄话,说爸爸生日当天不会让妈妈还有她出现,嫌她们丢自己的脸。

“金先生还不是因为大太太病死了才把她们两母女接过来,但又有什么用呢,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怎么打扮都没用。”

“听说金先生最近认识了一个很年轻的女企业家,会不会过不久又会把这两母女撵回去近郊那座老院子……”

果然,爸爸的生日晚宴上,阿满和妈妈都只能待在房间不准出去。妈妈借酒浇愁,很快喝得不省人事。阿满偷偷打开门溜了出去,她也没想要怎么样,她只是想看看生日晚宴是什么样的,看到了就会回房间去。

然而,她却看到了赵洛以。

今天的赵洛以与以往所见截然不同。他身上穿着合身得体的小西装,还梳了一个漂亮的中分头,虽然是坐在轮椅上,但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并没有被身体的残疾给掩盖住。他拿着那个阿满熟悉的口琴,得心应手地吹出一支支动听又悠扬的曲子,场内参加晚宴的贵宾都听痴了,现场安静一片,良久以后爆发出巨大的掌声。

“爸爸,我给您介绍,这个是我的好朋友,他叫作赵洛以,是赵叔叔的儿子!”

好朋友?阿满不知道,在她把金珍带到赵洛以面前以后,金珍经常自己一个人跑回去近郊的老房子。在阿满还为新学校新同学烦恼和抓破脑袋的时候,金珍抓紧一切机会接近赵洛以,她甚至拿到他的手机号码,每一晚定时定点打过去,和赵洛以聊很久的天。

这时,金珍也出场了,她穿着一条冰蓝色的晚礼服,这件衣服很好地呈现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还化了淡妆,漂亮得过分。

“哎,老赵,你儿子已经长这么大啦。”金爸爸开口道。

赵洛以的爸爸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了上来,只见他一脸尴尬,回头看了看坐在轮椅上气定神闲的赵洛以,然后窘迫地点了点头。

赵爸爸大概没有想过金家的宝贝女儿会和自己的儿子成为好朋友,虽然赵家在叶城也有不小的名望,但比起金家,还是稍逊一筹。金爸爸很客气地说:“小珍的朋友,我一定把他当贵宾对待。”

一锤定音的一句话,铿锵有力,像给赵洛以打了一剂强心针,让他自信百倍。

那一晚,赵洛以被金珍带到了金家,同时,也给了他一个新生。他很容易就成为全场注意力的焦点,他英俊、有礼又谦卑,他能和不同的大人侃侃而谈,也能对答如流,自然,没有人再在意他腿上的残疾。

阿满还注意到,金珍走到哪儿,他也一直伴在她的身边。他们是那么的般配,真的羡煞旁人。

晚宴临近结束的时候,赵洛以推着轮椅到庭院透气。阿满躲在远处看,心里很难过。她觉得,她永远只是一只丑小鸭,永远都不配成为赵洛以的朋友。但赵洛以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她,阿满擦了擦眼角,说:“阿洛,你今天真帅!”

“眼睛怎么红红的?”赵洛以抬头,有点讶异地问。

“没,风有点大,沙子吹进眼睛了。”

“你俯下身来,我给你吹吹。”赵洛以用双手扶着她的脸,对着她的眼睛吹气。阿满的脸涨得通红,但很快她又意识到,他们是认识多时的朋友,再亲密,也只能是朋友的那种亲密。

赵洛以发现,阿满今晚也有点不一样,他几乎没有见过她穿裙子,但今晚穿上裙子的她多了几分淑女的气息。他定定地看着她,张了张嘴,仿佛有话要说。

“阿洛。”金珍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

阿满看到金珍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手搭在赵洛以的肩上:“怎么出来透气都不跟我说一声?”金珍眉开眼笑,完全没看阿满一眼。

“跟阿满说话呢。”赵洛以认真地回答。

“这里风大,我们进去吧。”

阿满看到赵洛以一直回头看着愣愣的自己,她努力朝他支起一个笑容,但一定很难看。阿满突然觉得,她的姐姐,金珍,可以带给赵洛以很多很多东西,其中一定有赵洛以渴望了多年的东西。而自己呢,他们认识那么长的时间,她却从来都没有帮助过他什么。

她的存在,于他来说,也许,从来都没有一星一毫的意义。

5. 身边这个男同学是谁不要紧

事情开始往所谓的好的方面发展,赵洛以很快就被赵爸爸接回了家,这时阿满才从佣人的嘴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在赵洛以八岁的那一年,那一天外面刮着十号台风,小小的赵洛以央求妈妈开车载自己出去玩,结果发生了很惨烈的交通意外。赵洛以的双腿没保住,赵妈妈也在这个意外中去世,赵爸爸爱妻心切,一直没有办法原谅赵洛以,便把他送到近郊的宅子,交由他爷爷照顾。

让赵爸爸意外的是,几年没有参与过儿子的生活,现在他居然像个小大人一般思想成熟了。他不仅能很好地照料百样的花草,外语能力很强,还读过数以百计的名著,小小的脑袋藏着一个大大的博学的世界。

而且,事情过去得也有点久了,赵洛以十二岁了,赵爸爸渐渐放下心里的怨怼。

而这个时候,金珍决定去国外留学,她还希望赵洛以可以一起去。恰好,赵爸爸也有送赵洛以出国读书的心思。赵洛以大概也想去国外留学,但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金珍。阿满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金珍跑来找她,跟她说:“阿满,阿洛只会听你的话,你劝劝他。”

“你为什么,对阿洛这么好?”阿满忐忑地问金珍。

“他学识渊博,又温柔细心,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金珍的眼睛都在发亮,“阿洛虽然不能走路,但是不怕,我可以做他的双腿。”

阿满愣住。

阿满失眠了几晚,她知道,去国外留学是很好的一件事,只是她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阿洛了。

“阿满,你想我去?”赵洛以本来还挂着一脸的笑容,但在听到阿满找自己的原因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嗯,你们两个可以互相照应,姐姐虽然比我们大,但其实她第一次出国一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阿满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赵洛以沉默得可怕,最后,只听他叹息似的说了一句:“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走吗?”

阿满摇头。

“其实,我……”但赵洛以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大概,是那一晚月色太深沉,他的心事太重,有些话,怕说出来会太喧哗,会吓着阿满吧。

这一去,赵洛以和金珍就去了三年半,期间就回了一次国,阿满还来不及和他说点什么,他忙活几天又跟着金珍飞去加拿大了。而这几年,阿满也慢慢长大了,但赵洛以缺席了她这几年的成长,她还是觉得遗憾的。

在她看来,她还是丑小鸭,还是有点自卑,还是那么平凡。

也是后来她慢慢明白,自己和妈妈的身份经常被人在背后议论,谣言在金爸爸被拍到和一个年轻的女企业家私会时传得越来越盛。满妈妈变得越来越神经兮兮,而阿满也终于体味到:“私生女”就是一种见不得光的悲剧身份。

妈妈失足跌下山崖被传了很多版本,有说她是喝醉酒不小心掉下去的,也有的说她是被舆论激得压力过大,一时想不开跳下去的。但不管怎么说,妈妈的突然离世,让阿满感觉世界末日来了。别人的十五岁生日都是欢欢喜喜的,只有她的十五岁,是一片灰白和死颓。

阿满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是心里严重抵触现实世界,她一直卧病在床,药石无效。她做了梦,梦见赵洛以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问他为什么会回来,他说:“因为担心你。”

梦中的赵洛以很温柔,像十岁那一年最开始相遇时那样,他还给阿满吹口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曲调,取而代之的,是欢快又明媚的乐韵。

阿满好想问他,妈妈不在了,爸爸又不喜欢自己,她该怎么继续生活。这时,赵洛以给了她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但触感那么真实,真实得他仿佛真的就在自己身边:“阿满,你还有我。”

大概是这么一句话,阿满在第二天醒来以后,觉得自己不药而愈了。

之后的半年,阿满在等待赵洛以回国的过程中,充满了要改变自己的动力。她开始拼命念书,从前一看就头晕的数学符号还有英文字母,现在已经可以驾轻就熟地和它们打招呼。从前穿着再老气的衣服也觉得只要舒服就行,现在开始有了时尚的目光,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才最适合自己。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阿满知道,她每一天进步一小点,总有一天,等赵洛以回来的时候,再看到的那个金满,才是脱胎换骨的金满。

终于,十八岁的那一年,她等到了赵洛以回国。

赵洛以瘦了,也成熟了,头发长了一些,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他的身边,依旧站着帮他推着轮椅的金珍。

“阿满,我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阿满感觉,他还是从前的那个赵洛以,但阿满终究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女孩,她拉上一个男同学过来接机。看到赵洛以一脸的诧异和惊愕后,陈满倒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快感:“阿洛、姐姐,给你们介绍,这位是……”

身边这个男同学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阿满终于明白,她要是一直在原地等待,最后只会苦了自己,倒不如痛痛快快,做赵洛以一辈子的好友,还有,以后尊敬称他一声,姐夫。

6. 而她,就该像外面的野草一样,自生自灭,春风吹又生

“阿满,我们好好谈一下。”

在电话里,赵洛以的声音都着急得变了调。

“谈什么呢,阿洛?”

“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你怎么谈男朋友了?你……”赵洛以的心在一直得不到阿满的回应中,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是他太自以为是吗?以为和阿满经历过很多事就笃定她会一直在原地等自己?还是,她其实介意自己身体的残疾?

“阿洛啊,姐姐很喜欢你的,我相信,你应该知道的。”

“然后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两个,很登对。”

赵洛以一下子就听明白阿满的话,金珍不是不好,她很优秀很完美,他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几年时间都看不出一个女孩对自己的心意。只是阿满啊,我喜欢你,你会没感觉出来吗?

赵洛以依旧会经常去金家,只是赌气似的不再和阿满说一句话,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定赵洛以和金珍已经是恋人的关系。这时,金爸爸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是很爱金珍,但不等于爱到可以让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和一个双腿残疾的男孩交往。

知道金爸爸这几年痴迷剑术,赵洛以花了一整个夏天的时间跑去学。

漫长的夏天终于过去了,赵洛以再来的时候一脸的意气风发,他对金爸爸说:“叔叔,我想和你比试一场剑术。”

但他是坐在轮椅上的,怎么比?金爸爸还是穿上剑道服,一开始还想着让赵洛以的,但赵洛以丝毫不输正常人,招招击中要害,最后竟然和金爸爸打了个平手。

之后,金爸爸没有再反对赵洛以和金珍的交往,而阿满考上了一所远方的学校,终于,她足够长大,长大到可以脱离金家了。

但也是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晚,阿满看到金珍和赵洛以在庭院里,金珍蹲下身迁就着赵洛以的高度,然后,阿满看到她把嘴唇印上赵洛以的脸颊。

赵洛以没有推开她,大概,不仅其他人,就连他自己,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真的和金珍是恋人的关系了吧。

可是,阿满的眼泪怎么就一直掉一直掉呢。

从小到大,她都那么喜欢他,不介意他双腿的残疾,只内心单纯地希望他幸福和快乐。但他又是这么高傲和自尊的人,他选择的,一定是能很好地帮助他的那种女人。

金珍就是。

而她,就该像外面的野草一样,自生自灭,春风吹又生。

阿满是大二的那一年飞去国外留学的,是金珍提议的。大概,她是觉得阿满慢慢长大,不像小时候那般丑丑的土土的,但也永远没法喜欢这个妹妹,索性把她送走。只是阿满在国外的几年,吃了不少苦头,她不知道是不是金珍搞的鬼,反正她被欺负惯了,久而久之还真的变得强大起来。

但后来,大概是见她变得强大起来了,没有人敢再欺负阿满,不论生活还是学业,她都走得顺风顺水。

“阿满,你回来吧。”那一天,阿满接到金珍的电话。

“喔,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和阿洛要结婚了,你当然得回来啊。”

这几年,金珍和阿洛又发生了什么故事,阿满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只是赵洛以的口琴,还一直在她那里,他也没有要回来。飞机上,阿满流光了所有的眼泪,听到飞机要降落叶城机场的时候,眼泪慢慢便收住了。

脑海里,蓦地想起多年前,金珍和阿洛还在国外的时候,金珍莫名其妙打来的一通长途电话,她问:“金满,你是不是喜欢赵洛以,是不是?”

阿满那时迷迷糊糊,握着电话,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我警告你,你不能喜欢他,他是我的清楚吗?你跟你妈一个样,在我们家是没有任何地位的,阿洛只有跟我在一起,才会发光发热,才会飞得更高更远!”

金珍那时可能生气坏了,但阿满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立刻醒了过来。

金珍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错的。

下了飞机,阿满深呼吸一口气,很快就步出了机场。

她不知道身后不远的距离中,赵洛以被搀扶着上了轮椅,然后也慢慢步出机场。

他的眼睛红红的。

那一年,他十岁,她突然像只俏皮的小精灵那样闯入他的世界。

她一直默默地鼓励他陪他长大,他喜欢看她的笑容,喜欢她乐观的性格,很多时候,他想牵她的手。却发现,坐在轮椅上的自己,还是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给她一个很好的拥抱。

他明明一直觉得她也是喜欢自己的,但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牵别个男孩的手。他自问没有为阿满做过什么,唯一一次,是在她大病一场的时候悄悄回国照料了她好几天。还有她出国以后,他经常会偷偷飞过去,帮她解决一些金珍故意弄的刁难和麻烦。

除此之外,他不能为她做什么。

至于金珍,这几年阿洛渐渐习惯了这个女孩的陪伴,他甚至记得前几年他们有一晚跟同学狂欢,喝了酒的金珍看到自己钱包里夹着阿满照片时,脸上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那一刻阿洛酒醒了,他以为金珍会大喊大闹,但她只是坚强地擦掉眼角的泪,笑得灿烂问阿洛,“阿洛,你什么时候把我的照片也放上去?”

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阿洛真正的心意,但金珍是知道的。那日之后,他们相安无事继续处着,直到之后金珍莫名发了一场高烧,阿洛当时在临近的城市学习,等回到去的时候金珍已经休克。她一直固执等他回来,才肯去医院。

那一瞬,阿洛忽然就动容了,他一直都清楚,金珍是高贵的公主,但这个公主最需要的那人,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于是,他试着接受,也终于试着妥协命运的安排。当在医院看到金珍高烧退了慢慢睁开眼的时候,阿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电话响了,他按下接听键。

“阿洛,这几天你跑去哪儿了,我们要去试穿礼服跟婚纱了。”

阳光很刺眼,赵洛以微微点了点头:“嗯,我这就过来了。”

编辑/爱丽丝

文/小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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