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外婆叫什么？用我们那里的方言叫“嘎祖”。

四五岁时，嘎祖第一次从偏僻的乡下来到我家。在我渺小的世界里，她是我见过的最老最老的人。

瘦瘦扁扁的身体，佝偻的背，脸上皱纹密布，好像连五官都被深藏在了里面，所以总是显得没有什么表情。她每天都穿着同一件藏青色的大围兜，从胸口一直盖到她的脚背，靠近腹部的地方有个大大的口袋。

嘎祖是第一个住进我家里的陌生人，我听不懂她说话，对她也有些畏惧。每当她伸出干如枯枝、长满灰斑的手想抚摸我的脑袋，我总会胆怯地避开，躲在我妈身后。我妈轻斥我不懂事，让我赶紧喊人。我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和微颤着慢腾腾收回的手，鼓足勇气小声地喊一声嘎祖，就会立刻跑进屋里藏起来。

我觉得嘎祖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她不懂我们的语言，不会眨眼不会笑，行动缓慢又迟钝，每天都穿一样的衣服。仿佛一尊了无生趣的雕塑，静静地坐在那里，看时间流过。

那时候的我最不喜欢上幼儿园，因为我不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我会和小男生打架，一同被罚站在走廊上。我会为争一支粉红色的蜡笔，生气地咬破身旁小女生的脸蛋。我不爱睡午觉，常常睁着眼睛熬过漫长的中午，挨老师们批评。

我不厌其烦地吵吵闹闹，不愿去上幼儿园，又挂着眼泪跟在我妈身后走出家门，放学更是没精打采，垂头丧气。直到某天傍晚，我意外地看见嘎祖站在不远处，直起我以为永远弯曲的背，于斜阳余晖中张望着我回来的方向。

走下一段长长的台阶，我来到嘎祖面前，一如既往地嘟着小嘴。她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我不耐烦地摇头，于是她慢慢指了指自己围兜上的大口袋。我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大着胆子伸手进去摸来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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