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城

暑假的第五天，阳光明媚。

小T做了人生里的第一盘麻辣牛肉丝，黑乎乎地蜷在盘子里，像某种不知名的外星生物。

“闻起来还不错，不过……这也叫肉丝啊。”穆宇用筷子提起一串臃肿的肉团干，啧啧地摇着头。

“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嘛，就尝尝吧。”小T央求说。

穆宇皱着眉，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然后三步迈到窗前说：“嗯，不错，不错，你家的风景也不错。”

小T知道穆宇想逃之夭夭，不过不吃就算了，自己动手做零食，不过是个借口。

能和暗暗倾心的男神有一段单独相处的时光，才是正经事。

怎么说也是学校排名前5的校草，能被她邀到家里来，已经是件很高兴的事了，不是吗？

小T放了卡奇社的《日光倾城》，颗粒低低委婉的歌声，透出自由的气息。

穆宇忽然转过头，说：“对了小T，你爸不放暑假吗？”

小T的爸爸是大学里有名的教授。不过“有名”，还代表着另一个字——忙。

小T说：“他啊……一放假就到处给人家做讲座，现在应该在厦门吧，下个月才能回来。”

“哦，你爸现在还带不带本科生了？”

“他只带荷兰语了，四年招一次。这样的小语种，不会年年招的。”

“你爸真是厉害。”

小T用力咳了咳说：“你是来查户口的吗？”

穆宇轻声笑了，他说：“那……说说电影吧，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希区柯克的看过吗？”

“嘻嘻克克谁啊？”

穆宇无力地望了望天，说：“那昆汀呢？”

“啊——这个我知道。”小T好像很懂似的说，“就是拍那个什么的吧。”

“嗯嗯，没错，就是那个拍什么的。”

小T脸有点红，讪讪地笑了。

穆宇却弯了弯挑嘴角，说：“那还是说说你吧。为什么大家都叫你小T啊？”

“这个嘛……”小T看着穆宇漂亮的笑容，仿佛整座城市的阳光都倾泻在眼前。

她有点大脑短路了，拧着眉毛想了半天说：“我……我也不记得了。”

食霸小T

小T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别人就开始叫她小T了。总之，她的朋友都叫她小T。就连小区门口卖茶叶蛋的阿婆也会说：“小T啊，来买茶叶蛋啊。”

当然，不只是茶蛋阿婆这样叫，还有卖炒货的大叔，卖麦芽糖的阿姨，卖炸臭豆腐和油墩子的姐姐，卖烤肉串的新疆帅哥……

好吧，暴露身份了是吗？小T就是个彻头彻尾，不以三餐为生的零食星人。在没遇到穆宇之前，零食君一直是她人生的第一追求。

这一天，不用补习。小T肆无忌惮地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妈妈上班去了。她套上浅色的棉布裙子，趿拉着凉鞋，去楼下小街上转一转。臭豆腐还没出摊，但凉粉大姐已经支起红色的太阳伞。小T在小桌子旁坐下来，要了一碗浇了厚厚辣椒油的凉粉。

于是“幸福啊！”“美好啊！”之类的感叹词，都在徐徐吹动的微风中，油然而生了。

忽然，坐在对面的陌生男生，啧啧地发表示了感叹。

“哇，女生吃这么辣，不怕长痘啊！”

小T看了看他长长头帘半遮面的扮酷造型，说：“我认识你吗？”

“现在不就认识了。”

“你谁啊？”

“陈木原。”

“你认识我吗？”

“小T对吧？这条街的食霸。”

噗——

凉粉大姐在一旁笑了，她说：“这姑娘，从小吃遍一条街的。”

小T的脸一瞬红了。女生以吃闻名，真不是件得意的事。她放下筷子，说：“哼，你就笑吧，以后我不照顾你生意了。”

可是凉粉大姐却笑得更盛了，就连陈木原也跟着哈哈地笑起来。

小T没好气地看着他。你说长的吧，比起穆男神差得远了，然后还用这等拙劣的手法搭讪。

此时，有微风吹来，拂动陈木原额前的头发。小T不经意地看见了他痘痘丛生的“月球表面”。怪不得他这么关心青春痘的问题。

小T不失时机地发表精彩的点评：“哇哦——你的脑门是磨刀用的吗？”

于是，陈木原的笑声，突地卡在嗓子里，戛然而止了。

真是魂淡啊

二、四、六是补习班上课的日子。小T很早就去了。因为晚到一会儿，穆宇周边的位子，就会被抢占一空。小T可是放弃了去旅游的机会来补习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和穆宇做同桌的小小愿望。可是这一天，穆宇没来。闷热的教室，让她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小T在桌子下面给穆宇发短信：“今天怎么没来？”

穆宇隔了许久才回了短信：“有点事。”

“要我和你妈说一声吗？”

穆宇心领神会地回：“要封口费是吧，会有的。”

“算你聪明。”

没有穆宇的数学补习课，枯燥地让人想抽头发。课间的时候，小T偷偷地逃课了。她没精打采地搭公交车回家，却没想到街口筹备了一个星期的“疯来吃”零食店，终于开业了。看见这霸气的名字，小T的激情瞬间被点燃了，一下公交车，就杀了进去。

真是魂淡啊！

好吃的太多！钱包君太羞涩！

小T只能小心翼翼地往购物篮里捡。两袋九制芒果干，两袋蜂蜜小番茄，三袋新加坡猪肉脯，一袋XO酱牛肉粒……

“喂，多来点，味道很好的。”

是陈木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小T的身后，脸上一副很懂的表情。

小T深深地白了他一眼，以此表达了“你给钱啊”的含意，然后说：“男生也爱吃零食的吗？”

“不行啊？”

“真娘。”

小T一边挑着零食，一边不忘了给出尖刻的点评。陈木原在她身旁咳了咳说：“我能说老板娘是我妈吗？”

零食店老板的儿子！

小T突然停下手，无限羡慕地说：“不是吧，你每天是不是都会幸福地死过去啊。”

陈木原却从地上提起一袋巨大的苹果干，哗地倒在被抢购一空的格子里，说：“你的意思是，每天做免费劳工很幸福？”

“幸福！”小T坚定不移地说，“将来我也要到零食店打工。”

陈木原满头黑线。

其实，对于陈木原来说，做老板娘的儿子，真不是什么幸福的事。那代表着整个暑假的主题，就是看店铺。

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你要是天天在这里干活，闻着就想吐了。”

“才怪。”

这一天，小T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食品袋子里，竟多了一包N种零食大聚会的免费小礼包。

大概是上天可怜她没见到穆宇派送的补偿吧。

小T从里面掏出一袋的摩卡巧克力豆，放在嘴里慢慢地抿，甜甜的，带一点淡淡的苦。

是他给的吗？

小T不由得想起了陈木原，和陈木原额头上大大小小的包。

她突地打了个激灵。

从巧克力豆想到青春痘，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口味呢。

脸红什么

再见到穆宇，已经是补习班的最后一堂课了。小T满心欢喜，却摆出一脸乌云，“怨妇”般扑过去说：“一共20节课，你10节课没来。这也太过分了吧！”

穆宇却一派心情大好的样子，他说：“谢谢你啊，替我保守秘密。”

小T摊开手说：“拿来。”

“什么？”

“封口费啊。”

穆宇恍然大悟，从包里拿出一张电影节的宣传单，说：“今年电影节的主题是希区柯克回顾展，下个月就开始了。我准备买四部，咱们一起去吧，我请你。”

“哦，你上个星期没来就是去买票了。”

“什么智商啊。是去给老外做导游了好吗？要不哪来钱买票。”

“不是吧，你口语这么好？”

“不行吗？”穆宇小有得意地抬了抬眉毛。

小T觉得这几天人品爆棚。男神请自己看电影，还是四部，要不要这么幸福呢。

晚上，小T决定好好地恶补一下“嘻嘻克克”究竟拍的都是什么。到时候可以和穆宇好好地聊一聊。可是“嘻嘻”的电影实在太有深度了，小T刚刚看了开头，就深度睡眠了，然后，她还做了个特别有深度的梦。

她梦见了穆宇骑着单车来约她看电影，可是当她无比幸福地跑过去，却看见他额头长着一层密密麻麻的包。

小T惊醒之后，把这个古怪梦，定义为她想吃零食了。

于是第二天，她直奔“疯来吃”。

不是周末，只有陈木原一个人看店。他还是那么慷慨，捡了一篮子新品请小T试吃。

小T也不客气，大方笑纳。而对于她这样爱好八卦的妹子来说，还得by the way，深八卦一下陈木原。他们就坐店门口的长椅上，边吃边聊天。她很快就在陈木原零零散散的言语里，拼凑出完整的人物传记。

陈木原的爸爸在十年前的一场车祸中，远赴天堂。他和妈妈摆过地摊，卖过奶茶，现在终于有了些积蓄，开了这家像模像样的小店。陈木原在一所电脑中专读书，这也就意味着，他从此与大学无缘。他真不想有这样选择，但他懂得，比起“大学梦”，他更需要一门高中毕业就可以工作的技术。

小T觉得，陈木原和穆宇比起来，是截然相反的男生。一个住在天上，打个工都是给老外做翻译；一个活在泥潭里，好不容易爬出来，也带着泥土味儿。

陈木原说：“你呢？说说你吧。”

“我啊……”小T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比起陈木原跌宕起伏的履历表，她17年的人生，简直就是一碗白开水。

小T说：“唉，为什么你总是让我羡慕啊。可以不用努力学习，可以不用考大学，可以天天泡在零食堆里，你把我所有梦想都完成了！”

陈木原笑了，他说：“我还羡慕你呢，除了学习，什么都可以不用干。”

“拜托！你爱背英语单词吗？你爱算函数吗？你说当初苹果掉下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把牛顿砸傻呢！”

“你也太黑了吧，人家招你惹你了。”

“他招我了，也惹我了。他几百年前就整出一堆公式让我背，真是​‌­‍­腹‍‌‌黑​­‍‌到家。”

“噗——”陈木原笑喷了，他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也许地球上所有的人类，都会觉得别人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吧。小T撕开一袋太妃糖，放在嘴里，然后，陶醉地闭起眼，学着温柔的广告腔说：“幸福，就是吃一块糖，什么也不干。”

只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陈木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她拧起眉说：“怎么了？我脸脏了？”

陈木原摇了摇头说：“有没有人说你声音很好听？”

小T愣了一下，突然说：“发什么神经！你用眼睛听的吗？”

说完，她拿起零食袋子，连声bye都没说就走了。她一口气跑进小区的大门才停下来。门卫房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小T瞥了一眼自己说：“嘁，脸红什么。”

猪肉脯女生

时间有时像漫画书一样翻得飞快，有时像数学书一样，翻得极慢。

很明显，小T的时间已进入数学书模式。

那几天，小T时刻关注着电影节开幕的消息，期待穆宇能够打来电话。可是没有，一直没有。那个存在通讯录里的头像照片，始终没有出在屏幕上。到是爸爸从厦门出差回来了。她问了小T的学习，还做了小小的测试。有个高知识的爸爸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永远知道你学习的水平有多少。

爸爸说：“最新数学还不错啊，学习班没白上。”

小T默默点头，悄声遁回房间，继续冥思苦想。她到底要不要打电话过去呢？如果打过去的话，会不会显得和其他女生一样花痴，惹人厌呢？

这样纠结的心情，急需“疯来吃”减压。那里不但有美味零食，还有贴心陪聊。

小T跑去零食店的时候，陈木原正在理货。小T一边翻动着篮子里的零食，一边说：“哎，问你个事。你们男生是喜欢女生主动一点呢，还是矜持一点？“

陈木原一瞬猜出了真相，他小有夸张地说：“你有喜欢的男生了？”

“少胡说！”小T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太不含蓄。

陈木原不紧不慢地回答：“男生当然喜欢矜持一点的了。”

“为什么？”

“还用问吗？上门没好货懂吗？送上门的，人家就会觉得不值钱。”

“你当我是瓜子花生啊！还送货上门。”小T没好气地说。

“花生瓜子那么便宜怎么能比啊。”陈木原指了指小T手里的小篮子说，“我是说猪肉脯，本来是很贵的东西，可是白送你吃，你就觉不得它值钱了。”

有拿猪肉脯比女生的吗！

小T来了脾气，忿忿地说：“好啊你个陈木头！竟然绕着弯骂我是猪。我祝你的‘月球表面’长出一排珠穆朗玛峰。”

说完，小T转身走了。陈木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睛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喃喃地说：“把你比成贵的还不好吗？”

谢谢你

是个周末的晚上，穆宇终于打来电话。他买到了电影节的票子，约小T第二天去看电影。小T睡不着了，她在床上滚了720度又720度，还是睡不着。她看了眼指向凌晨两点的闹表说：“完了，明天一定熊猫眼了。”

不过，直到第二天的电影院，小T才发现，睡眠不足最大的弊端，并不是熊猫眼，而是长睡不醒。小T完全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她很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醒来的。她睁开眼睛，全场都闹哄哄地向外走去，只有穆宇拄着下巴，耐心地看着她。

小T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巴，还好没睡到口水横流。

穆宇说：“不好看是吗？”

“好看啊……”小T迅速搜索了一下记忆，脑袋里除了片头，连个渣也没剩下。

她只好胡编乱造地说：“那个女主角，演得太好了。特别是那段对白，说得我都快哭了。”

穆宇好像很有同感似的点了点头说：“嗯，女主角演得不错。默片都让你听出心里读白了。”

噗——默片！

小T觉得自己糗大了。

穆宇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我送你回家吧。”

小T有点受宠若惊，她说：“不用了吧，我认识路的。”

穆宇却很有绅士范儿地说：“hey，送女生回家是男生应尽责任哦。”

那天，穆宇不但把小T进小区，还主动送上了楼。小T的爸爸也在，请他进屋喝红罐凉茶。小T从没见过穆宇那么健谈，和父亲大人讲人生，谈梦想，展才艺，秀英文。他离开的时候，爸爸破天荒地给予了正面评价——“这孩子，真不错，将来是个人才。”

小T听了，却一肚子郁闷。因为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就像某种媒介质，成功促成了两种本不相干的物质发生化学反应了。

此时已是5点10分，街角烧烤摊摆出一排排的桌椅，肉串在碳火上滋滋地跳响着，孜然与辣椒的气味，混在飞散的烟雾中，打造出夏天最蛊惑的味道。小T在阳台发了会儿呆，决定以烧烤平定心情。

小T轻车熟路地找去最爱的一家，把最爱的肉串点了个遍。只是她刚拿出手机准备玩游戏，一个人影漫不经心地凑过来，拿起她放在桌子上的钱包，飞快地跑走了。

小T愣了一下，才想起大喊：“抢劫啊，有人抢我钱包！”

她推开桌子追过去，可人影已经跑得很远了。就在这时，陈木原突然从零食店里冲了出来，箭一样出现在小偷的身侧。

后来，小T常常回想起那一幕，总是有种看电影似的不真实。陈木原飞起一脚，把“大胆蟊贼”踹倒在地。尽管他落地的姿态不太雅致，但十分有效。那人摔了个狗啃屎之后，扔过钱包就跑了。

小T追上来，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可她看了陈木原一眼，竟然还力气发出刺耳的尖叫。陈木原的手臂被地上的碎石子划开一条长口，殷红鲜血，无限量供应。小T看着，吓得腿都软了。

陈木原却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他指了指地上的钱包说：“喂，先捡回来再叫好吗。”

那天，小T陪着陈木原去了社区医院。回来的时候，太阳已收起光芒。天空像一块上了雾气的镜子，浮着薄薄的云。

小T说：“今天谢谢你了。”

陈木原耸了耸肩说：“已经说过了。”

“那……说点什么好呢。”

“说说你想表白的那个男生吧。”

“去死。”

“不是吧，英年早逝了？”

小T熟练地翻他白眼。

“要不……我和你说声谢谢吧。”

“有病。”

“真的。”陈木原忽然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地对小T说，“我一直想对你说呢，小T，谢谢你。”

小T看着陈木原的眼睛，没有一丝玩笑的痕迹。她有点受不了这样一本正经的眼神，仿佛有微小的火焰在跳跃着。

小T变得有点结巴，她说：“发、发什么神经。”

啊哈

后来，小T就很少去“疯来吃”了。因为穆宇真是神通广大的神级人物，他竟然联系成功去电影节做义工。各路明星，各种新鲜，让小T乐不思“食”。爸爸鲜有的，支技小T与男生做朋友。爸爸说：“小T啊，你要多和穆宇这样的同学做朋友。看看人家，英语这么好，现在还自学荷兰语，你要多学学人家这种学习精神。”

小T晕乎乎地听着，在心里感叹终于找到了“别人家孩子”的真实版。穆宇存在于世的最大意义，大概就是证明别人的懒散和不积极吧。

不久就开学了。大红的励志条幅，鲜明地提示着即将开始的黑暗高三。因为穆宇，小T在扑面而来的压力中，成了名人。死党逼问她说：“快点坦白，你和穆宇怎么回事？”

小T嘿嘿不作答。

其实，小T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答。和穆宇在一起应该是她一直期望的吧。可是真的在一起，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快乐。为了能和他聊那些一看就休眠的电影，她是要翻过多少一读就困死的影评呢。而为了不在他傲人的成绩面前太难堪，她每天又要复习到凌晨两点死不休……有时，她真搞不懂，喜欢一个人难道就是把自己催磨成另外一个人吗？

死党着急了，凶巴巴地说：“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别忘了是我告诉你穆宇喜欢麻辣牛肉丝的。”

“嘁，八百年前的新闻还拿出来说事，有意思吗？”

“那他为什么爱吃，你不想知道吗？”

这条新闻小T还真不知道，她立时变了嘴脸，甜兮兮地说：“‘伦家’知错了，和妹子说说吧。”

其实死党早就憋不住了，她说：“穆宇之前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姐姐，最会做这道零食哄他开心。据说，现在在阿姆斯特丹读大学呢。”

阿姆斯特丹是荷兰王国的首都吧，他的爸爸已经去过无数遍了。

小T张了张嘴，缓慢地溢出一声：“啊——哈——”

于是某些前情，也就在“啊哈”中不言喻了。

那天放学，穆宇发来短信，要她等一会儿。可是小T却骑着车子走了。她忽然很想很想去“疯来吃”挑点零食。然而当她站在店门前的时候，才发现，“疯来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业了。

街坊都说，这家店以后不好租。因为之前老板的儿子得罪了偷东西的混混，惹得每天都有一群纹身的混混，蹲在门前。他们不偷，也不打架，但是再没有顾客敢上门买东西。

小T趴在紧闭的玻璃门前看了看，里面早已搬空了。

只剩白墙上写着，“再见不是再不见。”

是陈木原写给自己的吧？

小T紧紧地攥着拳头，低声说：“一定是吧。”

再见不是再不见

高三真忙，可是背不进书的时候，小T常常会想，究竟是谁在她高三前的那个暑假里，留下了浅淡，却不易擦除的印迹。

她发现，原来一直渴望的，也许只是一种炫目的假象，真正喜欢的，其实早已擦肩而过。

现在，穆宇成了小T家的常客，每周都要来找小T的爸爸学习荷兰语。可小T却与他变得越来越陌生。

穆宇来的时候，她通常会去楼下转转。“疯来吃”的店铺还没有租出去，只是墙上的字迹有些暗淡了。

小T把它拍下来，存在手机里。她相信，这陈木原写给自己的一句承诺。

事实上，这句话，亦写在陈木原的床头。小店的失败，让他的家里赔了不少钱，他又要和妈妈重新开始了。不过，他不会太担心，因为他已经到杭州实习了。

陈木原的新宿舍十分整洁，四人一间。他在书桌的抽屉里，放了两个相框，一个放着妈妈的相片，一个贴着张附带图片的新闻简报——那是十年前的车祸现场，大雨如注，陈木原的爸爸虚弱无助地躺在马路上，没有人敢上前帮忙，只有一个放学回家的小女孩，一直站在他的身边，撑着伞。

照片里的小女孩，就是7岁的小T。尽管她早已不记得那段往事，但陈木原永远不会忘记，是她用一把碎花小伞，为躺在暴雨中的爸爸，撑开最后一段在人间的温暖时光。

其实，陈木原在和妈妈摆地摊的时候，就已经遇见过小T了。但他不愿以贫穷无力的姿态，站在小T面前。因为他是男生，他只想做她坚强的守护者。

有时上天就是这样不公平，被爱的从来不会知道，喜欢一个人要经历多少千辛万苦，才会扮作一次不经意的偶遇。

就像陈木原之于小T，小T之于穆宇，穆宇之于他的青梅竹马……

不过，陈木原相信，苛责的命运，总有一天会对他网开一面，会给他和妈妈透一口气的机会。

那时候，他一定会像刚刚过去的暑假一样，在小T门前，开一家叫“疯来吃”的零食店，然后在小小的凉粉摊上，等待一场蓄谋已久的不期而遇，彼时的他们，一定更懂得爱与珍惜。

他还会帅帅地甩开额前的长发，说那句曾经琢磨过N个夜晚的开场白：“喂，女生吃这么辣，不怕长痘啊。”

文/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