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皎皎是一只老鼠精，当她知道新来的墨白神君是只猫时顿时陷入了恐慌，她几次想要弄死墨白，反而和墨白互换了灵魂，每每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猫皮囊，吓得冷汗直流。而墨白顶着她的脸，笑得花枝乱颤：就喜欢你看不上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第一章

百穆山上有至宝，得之可心想事成，达成夙愿。

自从这个消息放出去之后，六界四海，多少人、神、妖、魔皆往百穆山而来，只为夺取那传说中的至宝。九重天上的天帝怕出大事，便派得力仙家到百穆山守卫。

这份差事着实不讨好，一不小心就会被围攻。仙家守卫前后换了十二位，刚好凑齐三桌马吊。三个月前新到百穆山的第十三位守卫，是墨白神君。

“墨、白。”

皎皎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字，一个用力从洞里钻了出来。

今天是十五，圆月当空，温柔的月光透过窗柩洒进来，让她清楚地看见正斜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墨白。

他生得极好，唇红齿白，朗目星眸。倚在月光里，仿若画中仙。

皎皎压下没出息的心悸，屏住呼吸，两只前爪抬起，直立着往床榻方向悄然前进。

老鼠的平衡感不是很好，但她也没办法。因为她要用前爪将耗子药搓成的药丸，送墨白上西天。

皎皎在心里奸笑三声，将身子塞进床榻上的雕花缝隙中。

“汪汪汪！”

她学着狗叫，墨白霍然坐了起来。皎皎倒挂身子，左边尖利的爪子一下子抓破了他比女子还要娇嫩的脸。

“我的俊脸！”

墨白张嘴之际，皎皎将耗子药迅速丢进他的口中……

“哈哈哈……我做到了！我就知道我可以的！”皎皎跳到墨白的怀里，开心得就差跑到他脸上跳舞了。

耗子药发作十分迅速，墨白刚想捏她的细胳膊细腿儿，却觉腹内绞痛不已。

其实光看脸皎皎也不忍心害他。可猫鼠乃是天敌，墨白不死，那死的便是她了。

然而她的得意维持了不到片刻，便见眼前的墨白突地弯起嘴角，对她勾魂夺魄地一笑。下一刻，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一般周身难以动弹。

狂风卷残枝，簌簌的声音像是在打节拍：一大大，二大大……皎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墨白的魂魄跟着节奏一点一点从身体里飘出，接着一点一点进入对方身体里。

她惊得目瞪口呆。

半晌，身子终于能动了，之后她捂着腹部在床上一边疼得抽搐一边打滚。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墨白念了个诀将皎皎的老鼠身子化成一个俏丽的姑娘，立在床榻前笑得花枝乱颤：“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虽然看着自己的身体抽得毫无形象地翻白眼实在不是件美好的事情，但能看见这样的活笑话也算是不枉此生。

“救我……”皎皎艰难地抬手，悲伤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墨白笑而不语。

为了性命，皎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现在你的身体我做主，你要是不救我，我就让你变成太监猫！”

这话当真是太恶毒，墨白敛了笑：“先别抽搐了，我叫人给你洗胃。”

“可我控制不住啊！”

墨白拿起案几上的铜镜放在她眼前，皎皎因极度痛苦而不知不觉地被逼回了原形。

镜子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只有脖子上有一圈黝黑的毛。脑袋上还有一双毛茸茸的大耳朵，碧蓝的眼珠仿若宝石。

“猫！是猫！”皎皎尖叫两声，然后被现下的自己吓得昏厥过去。

第二章

皎皎是百穆山上老鼠一族中唯一一只没修炼就化‎‍​成­‎‌­​人‌‍形的老鼠，如此得上天的眷顾，注定要背负起振兴全族的重担。

而墨白神君，可是六界唯一一只位列仙班的猫。

猫鼠之间向来水火不容。自从墨白来了之后，皎皎天天做噩梦，梦见自己全家七十八口被墨白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为了保全家平安，皎皎开始了杀死墨白之旅。

第一次她全家一起刨了个大坑，想活埋墨白时被他发现了。

当时墨白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忽而笑了：“你一只老鼠居然爬到猫身上撒野，勇气可嘉。本君倒是好奇，你还有什么手段。”

说完他就把她放回去了。皎皎捂着狂跳的小心脏，沉浸在他方才的笑容中无法自拔：“猫化‎‍​成­‎‌­​人‌‍形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猫捉耗子，都是将老鼠玩够了才吃掉的。墨白虽是成神，也不能免俗。

此后皎皎又想了许多法子杀墨白，但次次都是无功而返。而这一次……

皎皎低头看着自己身后甩来甩去的猫尾巴，一阵阵地冒冷汗。

从前被猫追还能跑，现下她自己就是猫，岂不是她这只老鼠跑到哪儿，猫就追到哪儿？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皎皎念了个变身诀化‎‍​成­‎‌­​人‌‍形，蹲在铜镜前看自己的脸。虽然顶着那张男人脸很别扭，但总比猫脸要强。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一档子事，随后风一般地往自家耗子窝的方向跑。

她挖的地道是直接从她家通到墨白卧室里的，这下好了，墨白连找都不用找，直接就能顺着地道摸过去。

而她拿来的耗子药可能是过期了，肚子疼了半宿便好了。

急奔的一路上，皎皎眼前闪现的都是墨白将她全家骗出来，然后串起来当烧烤吃的场景。可等她到了家门口，听见里面的对话时，一下子愣住了。

“姐姐，你被墨白神君发现之后是怎么逃出来的？”说话的是她最小的弟弟小八。

随后皎皎就听见自己的声音道：“我是大大方方地走出来的。以墨白神君的高尚做派，怎会跟我们这些鼠辈一般见识。墨白神君高风亮节，与人为善，实在是六界之楷模，道德之典范。”

皎皎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儿，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没见过比墨白还要自恋的人了！那番话说得她像一个“花痴”一样。

众鼠听见动静齐齐往洞口瞧，随即“吱吱”乱叫，躲到墨白身后。

“不要慌，神君只是过来让我瞻仰一下他的风采。对吧，神君？”

皎皎脸色铁青，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没错，走吧！”

墨白心情极好，真是太久没遇上皎皎这么有趣的人，哦不，鼠了。

多年前墨白去鬼界游历时，与鬼王结为好友，还跟他学了几日换魂术。墨白想让皎皎尝尝什么叫自作自受，便用换魂术交换了两人的身体。

只不过换魂术一旦实施，就没有解开之法。

“那怎么办？”

要是一直换不回来，到了冬日她被自己吓得出汗，还不得被活活冻死！

“对于换魂术，我只是学了些皮毛，撑不了多久。短则十日，长则一个月就能自动换回来了。”

皎皎长长松了口气。

“轰隆--”方才还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雷声轰鸣，眼看着就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皎皎仰头，就见一个黑点从云层上掉下来，一点点放大，最后落在她的脚边。她仔细一瞧，竟是个貌美如花的鲛人姑娘。

“这位神君救救我！”

鲛人说她叫碧歌，被恶龙派人从碧水寒潭抓去北海成婚。腾云之际云层被雷劈开，她趁机才逃了出来。

“我已悄悄送信给家里，过几日就会有人来接我。求求神君收留我几日，不然还没等到家人来接，我就要被恶龙抓回去了。”

碧歌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滚落在地，化成晶莹的珍珠。

墨白眉头微蹙，拉起碧歌的手拽到自己身边：“神君不方便，姑娘还是跟着我住几日吧！”

眼瞅着墨白一对眼珠子都快贴到碧歌身上，皎皎心下异常不舒服。她眯了眯眼，又把碧歌扯了回来：“本神君高风亮节，与人为善，有什么不方便的。”

二人你拉我扯，几番来回之后，碧歌哭道：“再扯下去，我的衣裳要破了。”

墨白咬着牙松了手。

赢得此次战役的皎皎很开心。

鲛人的眼泪可化成珍珠，在皎皎眼里，碧歌的脑门上明晃晃地写着一行字：我很有钱。

好不容易有此机缘，她定要狠狠地捞一把，才能弥补自己之前受到的惊吓。

第三章

在和墨白交换身体之后，皎皎无比庆幸墨白是一只猫。

出恭和洗澡这两样对她来说最难以解决的烦恼，不过她只要念个诀化成猫形解决了。生理问题解决了，生活才会变得很美好啊！

翡翠的雕花屏风后，皎皎变成猫形，两只前爪搭在金箍浴桶边，舒服地道：“怪不得大家都想成仙，和这儿一比，我那窝简直就是茅房。”

碧蓝的眼珠泛着激动的光芒在屋里四处打量，她心想，换回身子之前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些值钱的器物搬回去才行。

“吱呀”一声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下一刻，碧歌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她身姿‍­‌​妖‎‌​娆​­‍，媚眼含春地看着“墨白”：“神君，原来你在这里。”

皎皎看着她身上那件穿不穿都无甚差别的衣裳，认真地问：“初春夜半风凉，你不冷吗？”

“我就知道神君关心我。自从神君救了我之后，我心中一直忐忑难安，想着要怎么样报答神君才好。”说着她又往前一步，皎皎瞄着她胸前波涛汹涌，再回想自己原来如搓衣板的身体，心下极是苦涩，随口应了句：“哦。”

“神君若是愿意，从今天起碧歌就是你的人了。”

“哦，啊？”皎皎惊得猫爪子划花了浴桶，身上湿漉漉的毛也炸起。

“吱吱……”皎皎听见这熟悉的叫声，眼睛忽然一亮，接着就看到有什么东西正抓着木桶的缝隙往上爬。一只土灰色的老鼠直立着站在木桶上，两只后爪勾着木桶边缘，前两只环在胸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碧歌看。

美女如画，自是赏心悦目。此刻，皎皎觉得若不是爪子要保持平衡，墨白应该已经在激动地抖腿了。

这个认知让皎皎没来由地烦躁，她罪恶的大爪子探出去抓住墨白扣在自己胸前，挡住他的视线。

“我怕你站久了腿抽筋掉到水里，把我的身体淹死。”皎皎凑到墨白耳边压低声音道。

墨白笑了笑，这小耗子晚上肯定吃了醋鱼，酸死个人。

两人的互动落在碧歌眼里，如一根刺。她眸色一暗，泪水粼粼地道：“碧歌明白了。”随后捂着脸离开了。

碧歌来得诡异，走得突然。皎皎沐浴完出来，一边甩着毛，一边问墨白：“碧歌为啥哭？”

墨白化‎‍​成­‎‌­​人‌‍形，十分自然地躺在了床榻上：“大概是睡不着，困得掉眼泪，就和我一样。”说着他打了个哈欠，“你那耗子窝哪里能住，我以后晚上还会回来睡。”

皎皎捡起滚在地上的珍珠藏在小盒子里，然后变‎‍​成­‎‌­​人‌‍形走过去：“你睡这儿，那我睡哪儿？”

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呼吸均匀，俨然已经睡着。

怕是真的累了。

皎皎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来由地有些心疼他。

良夜静谧，墨白周身细细密密地出着汗，眉头紧皱，似乎睡得不舒服。老鼠喜阴凉，墨白顶着她的身子在这儿睡肯定觉得很热。

“我可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体。”皎皎喃喃自语，念了个诀，又揉了揉头顶，两只猫耳朵拱出来，慢慢放大。她用力抖着耳朵，扇出阵阵凉风。

皎皎比普通的老鼠更怕热，所以研究出了这套扇风的法术。

很快，墨白的眉头渐渐松开，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

皎皎撇撇嘴，也跟着笑了。

第四章

皎皎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杀死墨白。

但墨白看起来贱兮兮的，比山脚下的狐狸还要狡猾，要杀他比升仙还难。

可如今她就是墨白，要自杀还不容易吗。

如果她死了，肉身灵魂皆散，换魂术自动解开时墨白没有肉身可附，就只能继续做老鼠。

如此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所以在安置好碧歌之后，皎皎就打定了主意自尽。

那夜漆黑，无星无月。

皎皎为了不让碧歌打扰自己激昂赴死，拎着上吊绳翻过一个山头才停下。眼前的大树粗得需五、六人合抱，结实得让她很是放心。

皎皎踩在石头上，将绳索打了个结，然后将脑袋缓缓地探进去。

“有些人死了，但是仍旧活着，我相信会有很多人记住我的。”她眼神坚定，刚要提翻石头，就听树后一个幽幽的声音飘过来：“别人记不记得住我不清楚，但你家七十八口估计是记不住了。”

来人挑着眉，眼中含着光，正是顶着她身体的墨白。

“你怎么在这儿？”

墨白示意她往前看：“难道你没发现，这是你家耗子窝的前头？”

皎皎：“……”

她刚才只想跑远一点儿，却没想到跑到这儿来了。

自己果然是个恋家的好姑娘。

“你以为我的身体没了，你们全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墨白冷笑一声，“你前脚吊上去，后脚我就将耗子药熬成汤，撒在耗子窝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呵呵呵……”

皎皎被他那三声笑吓得浑身抖若筛糠，一个脚滑，底下垫着的石头被踹倒，接着她的脖子被绳子勒得满面涨红。

“救……我……你……”

墨白抱着她的身体打算把她解下来，但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现在的他瘦弱得像是只弱鸡，而被吊着的那位身量颀长，强壮结实。墨白一用力，皎皎脱离上吊绳之后就直接压在了他身上……

你知道自己亲自己是什么感觉吗？

皎皎浑身汗毛竖起，眼睛瞪大，像是三道大雷透过云层齐齐劈在她脑袋上一样。

两人杏眼对丹凤眼瞪了大半天，第一次这么嫌弃自己。

……

惨烈的回忆惹得皎皎打了个寒战，她倚在窗柩前，看着庭院中刚长出花苞的桃树。

既然自杀也不行，那她得另谋出路了。

这一日，“墨白神君”的神谕传到百穆山的每个角落。

真正的墨白展开神谕一条条往下看：百穆山众生灵不得对老鼠无礼，见到老鼠要恭敬如同见到本神君。倘若本神君日后伤害老鼠一族，便脑袋生疮、脚下流脓，不得好死……

墨白嘴角一阵一阵抽搐，还真像是那小耗子会做的事情。

她为了自己的家族倒是什么都能豁出去。

“姐姐，咱们家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墨白神君真是只好猫。”小八还无法化‎‍​成­‎‌­​人‌‍形，一只圆鼓鼓的小鼠蹭着他的脚边。

墨白心头生起一股暖流，眉眼弯弯：“当然，墨白最好了。”

一群老鼠在他脚边跳舞，墨白僵硬着身体，也不由得跟着他们跳起来。

他乃仙胎，自小便被众人捧着，一路顺遂。却不想初次感觉到温暖，居然是在耗子窝里？

世事无常啊！

他突然很想去见见那只小耗子，她现在一定得意坏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皎皎搬出了墨白的美酒，喝得舌头都发麻了。

墨白来时，正赶上碧歌问她：“神君为何会跟那偷鸡摸狗的老鼠精这般亲近？”

皎皎怒不可遏：“老鼠怎么了？要不是太穷吃不上饭，谁愿意去偷粮食吃。我跟谁亲近要你管？老鼠偷你家米了？”

碧歌强忍住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又给她倒了一杯酒：“我听说百穆山上有至宝，神君要是能把至宝送给那老鼠精……”

她还没说完，皎皎已“碰”的一声醉倒在案几上，人事不知。

碧歌见状去撕扯她的衣裳，突然觉得脊背一疼，被身后的人推着踉跄了几步才稳住。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阻碍我的好事！”

墨白大马金刀地坐在皎皎身边：“我是老鼠啊，墨白最喜欢吃的老鼠。你这条杂鱼，放在墨白眼前，他都不愿意看。”

碧歌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跺跺脚就跑了。

墨白取来床榻上的锦被搭在皎皎身上，恶狠狠地道：“再敢喝这么多，被人玷污我的清白，我就做椒盐老鼠丝给你吃。”

睡梦中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第五章

之后三日，皎皎都没见到说要夜夜来睡觉的墨白，也没见到碧歌。

这些时日鸡飞狗跳的生活突然变得安静如死水，让她极不适应。

皎皎走出院子正打算去散散心，就见一队猴子精跳着往北方走。

“你们这是去哪儿？”

猴子们见问话的人是墨白神君，恭敬地跪地行礼：“去，去求亲。”

“这么大阵仗是想娶谁家的姑娘？”

“北边老鼠家的皎皎姑娘。”

皎皎：“……啥？”

自从皎皎冒着墨白的名义发了那个神谕之后，满百穆山上的生灵都觉得如果能和鼠族攀上亲，就相当于抱住了墨白神君的大腿。而百穆山上的鼠族，只有皎皎已经成年。是以这几日，百穆山上各族倾巢而出，都快要把耗子窝门前的树挤倒了。

皎皎赶到自家耗子窝前，就见墨白双手环胸，脸上挂着看不起世间所有人的笑容，将一个又一个来求亲的精怪打趴下。

“黄鹂鸟天天唱歌，唱得跟吊死鬼一样，晦气。”

“比目鱼丑得，啧，影响我的食欲。”

“猴子啊……”

皎皎冲将过去一把捂住墨白的嘴，顶着她的身份得罪人，等换回来之后她还怎么在百穆山上混！

老鼠要是被逼到极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墨白神君”挪开捂住“皎皎”嘴巴的手，随后朝着皎皎姑娘的嘴直接亲了上去……

“墨白神君”用实际行动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皎皎姑娘是他的人。

风很轻，云很白，皎皎心跳如擂，闭上眼不敢看墨白。

皎皎知道，虽说这是逼不得已之举，但她还是觉得欢喜。

众精怪皆散去之后，皎皎忙不迭地逃了，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捂着红得发烫的脸，脚尖在地上不停地蹭。

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做出这么娇羞的模样，把路过的乌鸦都惊呆了。

皎皎她娘曾经跟她说，如果你亲了一个人之后，心跳加速，那说明你看上他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看碧歌和墨白在一起就想咬人不是因为牙长长了要磨，而是因为自己吃醋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一只猫……

皎皎想了想，墨白是个神仙，还是个长得好看，好看到微微一笑就让人惊心动魄的神仙。

这样的人，想不喜欢也难。

“等身体换回来，就去跟他说吧！女追男隔层纱，嗯，实在不行就学碧歌去勾引他……”她低语，满树桃花纷纷落下。

湛蓝的天忽然变得阴沉，雷声熟悉得让皎皎觉得不安。她回到墨白的府邸，在案几上看见被压在白玉镇纸下的字条--明日午时来断崖，否则皎皎便会葬身崖底。

“一看就是诈骗，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皎皎的嗤笑顿在喉咙里，心下一凛，“墨白！”

翌日阳光极好，暖暖地笼罩在身上，可皎皎死死地盯着不远处断崖边斜长着的那棵树，只觉得周身寒冷如坠冰窖。

树干只有手腕粗，上面挂着一根麻绳，麻绳下面吊着墨白。

昨日皎皎看到那字条时并没有相信，但当她跑到自家耗子窝找墨白无果时她不得不信。窝前的那棵树被劈成几截，隐隐有血腥气溢出来。

这一夜她睁着眼睛到天明，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救墨白。

“墨白！你怎么样？”

墨白不想回答，他觉得丢人。

昨日皎皎眼波中的娇羞让他愣了一会儿神，接着就被碧歌引来的天雷劈晕了。

想他堂堂神君，居然被那小小的鲛人算计了。幸亏他现在是皎皎，否则这话传出去他这张俊脸要往哪里搁？

“墨白，你不会死了吧？！”

皎皎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墨白不忍她难过，没好气地回道：“还活着呢！你别一副死了丈夫做了寡妇的丧气脸。”

“你俩注意点儿影响好吗？当我不存在？信不信我让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碧歌一脚踩在树干上，看得皎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怎样才肯放了他？”

“我要百穆山至宝！你这么喜欢这耗子精，你要是不给，我就把她摔成肉饼。”

皎皎刚想说你误会了，却莫名地张不开嘴，随即整个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熟悉的抽身感袭来，不过须臾，她就和墨白调换了身体。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手上是被勒得出血的痕迹，皎皎很崩溃。

早不换晚不换，偏偏这个时候换回来。

碧歌等不到墨白神君的回应，又踩了踩树干。忽然出现一道绚丽的光芒，碧歌回身往下看，便见那道光芒是从皎皎心口处发出的。

没想到她在百穆山找了这么久的传说中的至宝竟是……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一脚打断，碧歌躲闪不及被踹下悬崖。

“啊……”

皎皎听着碧歌惨烈的号叫声默默地往上看去，墨白淡定地收回脚：“下面是水潭，她是鲛人，不会出事的。”

墨白将皎皎拉上来，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然放开绳子扯着她的胳膊往怀里带。

黑影兜头罩下来，皎皎手心里全是汗。墨白的薄唇碰了碰她的便放开：“这回不别扭了吧！”

皎皎小声地应了一句，墨白轻轻地笑了笑，又亲了上去。皎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往后退了一步：“我的珍珠……”

真是个财迷。

墨白心道，搭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凑过去哑声道：“放心吧，都给你。”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给你了。”

第六章

作为一只老鼠，皎皎刚出生的时候，她娘就跟她说，这世上最可怕的物种就是猫。

这些年来，猫在她的想象中都是凶神恶煞的。但是墨白，恰恰相反。他的相貌是九重天上数一数二的，虽然毒舌自恋，却没有伤过她分毫。

如今她和墨白又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让皎皎觉得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

她心头欢喜满溢，嘻笑出声。

“我告诉你，猫鼠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万一哪天墨白神君饿了，身边又没有粮食，估计会拿你下酒，哎呀，别打我……”

皎皎敛起笑意，提着裙角追着灰狼精跑了半个山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嘴贱的下场。

虽然灰狼精只是在开玩笑，但他说的也是事实。

皎皎抱着膝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连墨白来了都没注意到。

“在想事情？”

“嗯。”

“想墨白神君？”

“嗯……嗯？”皎皎意识到不对劲，扭过头就撞进墨白那双泛着蓝光的丹凤眼，四目相对间，她脸上一红。

“说要珍珠，也不见你来拿。”墨白指了指旁边，皎皎顺着他的手扛过去，就见那里放着一口巨大的箱子，顿时吓了一跳：“我所有的盒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大。”

墨白撑着下巴，眼睛一直盯着她：“这是聘礼，我要娶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本神君既为神，自是不能打自己的脸。你收拾收拾，五日后我派人来迎亲。”

直到墨白的背影消失在草地尽头，皎皎还一脸呆滞：“我就这么，嫁给墨白了？”

成婚那日，自清早起，皎皎的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所以当墨白骑着仙马带着迎亲队伍接了她回府的路上出事的时候，她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

有人来劫亲。

但是让皎皎非常悲愤的是，劫的不是她这个新娘子，而是墨白。

皎皎掀开轿帘时，墨白已经被一群鲛人团团围住。虽然他法力高超，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鲛族的神器金鲛剪，所以很快他就被鲛人压得死死的。

多日不见的碧歌也在，她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把他带回碧海寒潭，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住手！”皎皎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那边一群人齐齐看过来，墨白听到她的声音奋力挣扎着想要起身。碧歌半眯着眼将金鲛剪刺进他的肩头，血水瞬间喷涌而出。

鲜血缓缓流淌，染红了皎皎的眼睛。

她的眼前闪过与墨白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定格在初见时，他逆着光朝她莞尔一笑的模样。

皎皎飞身而出，明知道连墨白都打不过，她此番过去只是送死，也忍不住，想试一下。

像是一只偏执的飞蛾，冲向盛极的火光。

竟不知从何时起，她对墨白，已经到了如此割舍不掉的地步。

第七章

鲛人的尾巴用力一扇，将皎皎狠狠地扇在地上。皎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墨白，见他神情焦急地对她做着口型：“快走！”

不能走，走了你就回不来了。

皎皎心头叫嚣着爬起来，踉跄着向前，却再一次被打趴在地。

墨白红了眼，厉声号叫起来，竟伸手拔出插在肩膀上的金鲛剪，疯了一般胡乱砍着，拼了命地撑到皎皎面前。

“你怎么不走？”

皎皎呕出一摊血，明明身上那么疼，却仍对着他笑：“你娶了我，我就是你的媳妇儿了。出嫁从夫，我不会走的。”

“蠢货！”墨白将她抱在怀里，一滴滴鲜血落在她的身上。

皎皎靠在他的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如果非要死，那她也要陪着他，不让他在黄泉路上独行。

心口处突然升起一股灼热的浪潮，似是要把她吞没。皎皎柳眉蹙起，墨白扭头亲了亲她的额角，兀自开口：“你不要怪我。”

说着他松开她站起来。皎皎正不明所以，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从胸口处传来。

皎皎低头，就见自己左胸已被金鲛剪刺穿。顺着拿着剪刀的手往上看，方才还温情脉脉的人，此刻眼中却只余化不开的冰霜。

“为什么……”

皎皎痴痴地看着墨白，眼泪簌簌滚落。

“因为你这颗心，就是传说中的百穆山至宝啊！”碧歌站在墨白身后，笑得异常得意，“若非如此，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引你入局？”

皎皎的心并非是普通的鼠心，而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留下来的一块斐玉，斐玉吸取了上古神力，可使人心想事成，达成夙愿。

是以皎皎才会不经修炼便可化‎‍​成­‎‌­​人‌‍形，连天劫都未经历过。

皎皎的精魂与斐玉相融，只在精魂极度不稳时才会显现出斐玉的光泽。

上一次在悬崖边，皎皎担心墨白的安危，引得斐玉发光，才让碧歌和墨白知晓至宝在她身上。

为了把斐玉至宝取出，碧歌和墨白联手设局，以墨白为诱饵，引皎皎心绪大乱。

皎皎对墨白的感情，竟成了催命符。

她安静地流着泪，却还执着地看着墨白，眼中希冀的光寸寸变得灰败：“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因为你是我的情劫，我向天帝请命来这儿，明着是为了守卫百穆山，实际上是为了渡劫。若有斐玉至宝在，劫数便能不攻自破，我也不会遭天劫反噬。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过错。错过了，才是最好。”

墨白轻轻笑开，手上用力剜着她心口，疼得皎皎周身冷汗如浆。

老鼠没有心会怎么样？

当然会死。

皎皎一双眼通着，字字泣血，响彻山间：“墨白，我真是瞎了眼！”

越发绞痛的心逼得她意识涣散，最后，她想，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一根麻绳吊死来得痛快。

那样，就不会为他难过了……

眼睛合上的瞬间，她仿佛看到墨白唇畔含着暖春的笑意，一如初见。

第八章

皎皎再睁开眼时，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周遭是墨白的卧房，一切陈设都未改变。连那面铜镜也好端端地摆在床头的案几上。她不经意地瞄了眼镜子，双眼霍地睁大。

“我怎么又变成墨白了？我不是死了吗？”

皎皎抖着猫耳朵思索着鼠生，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号啕大哭声。她跳到窗柩前，目瞪口呆地看着院中的场景。

目之所及处都挂着素白的丧幡，正中央摆着一口棺材，百穆山上各族的族长都跪在地上，抹着眼泪。

最抢眼的是她一家七十八口，齐齐用前爪子勾着棺材盖，整个身子扒在上面哭号：“我的皎皎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地抛下我们，呜呜呜……”

皎皎更加目瞪口呆，难道躺在棺材里面的，是她？

她跳到院子里，就被猴子精一把拉过去，猴子精边走边嘟囔：“这百穆山上还没见到过猫族，你是新来的还是路过的？唉，这都不重要，既然来了，就给神君夫人上炷香吧，不然神君发起疯来，你就死定了。”

墨白在外从没露过原形，这猴子精不认得也不奇怪。

皎皎如今也没有心思跟他解释。

自己出席自己的葬礼，四海八荒里估计找不出第二个了。

皎皎仰着头，看着黑漆漆的棺材，那杂乱如麻的思绪终于变得清晰。

既然她变成了墨白，那躺在棺材里的人……

她是被墨白亲手杀死的，可墨白要是真的想害她，又怎么会用换魂术交换了二人的身体，替她去死呢？

以命相抵，又不想她太过自责，所以冷漠相待。究竟是怎样的勇气，才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跪着的众人见一只猫扑到棺材边哭着耗子，不过不是假慈悲，是真伤心。

“我知道老鼠喜欢猫没有好下场，可我就是情不自禁。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做，但是我知道你没有骗我。可我宁愿你骗我，也不想看着你死……墨白我喜欢你，墨白你出来看看我，你怎么不应我一声……”

她哭得肝肠寸断，白毛湿了一大片。

泪眼婆娑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徐徐走来。

她哭声一顿，抬头一看，如遭雷劈：“你，你……”

墨白走过来，揉了揉她脑袋上的绒毛：“碧歌真的找了一只猫，还和我的原身长得这么像，真厉害啊。”

其实碧歌混到百穆山上来，为的就是那传说中的至宝。

她的未婚夫北海龙王被饕餮所伤，命悬一线。碧歌要救他，只能找到传说中的至宝。她勾引墨白，绑架皎皎，都没有达到目的。

直到她发现了那至宝斐玉便是皎皎的心后，便从断崖下的潭中游上来找到墨白。

“猫鼠相克，不会有好下场的。况且只要这块斐玉还在皎皎身上，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害她，我就是其中之一。”

看墨白一副要揍人的模样，碧歌急忙又道：“我有个主意，既能改变你们两个相克的局面，又能让她此生再也不被人所害，更重要的是，神君还能知道皎皎对你的心意。这一举三得的买卖，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为了心爱的人，碧歌真是不择手段。

不过这条件着实诱人，墨白最近也在烦恼如何保证皎皎的前提下摆脱斐玉，便答应了她。

碧歌派人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一只灵力充沛，而且已无魂魄的猫。在此期间，墨白也找了鬼王来。那日他用金鲛剪刺入皎皎的心口挖出斐玉后，鬼王就用换魂术，将皎皎的魂魄放进了那只猫的身体里。

而墨白说的所谓的情劫，其实都是胡说八道。

皎皎听完后很想扇自己一巴掌，一看见自己是猫就以为是墨白的身体。如果刚刚能看清自己这具身体的性别，也不至于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可谁又能想到，她这只老鼠最终会变成猫。

墨白看着她悔不该当初的模样，得意得嘴巴要咧到耳朵上了。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真巧，我也是呢！”

皎皎心下密密地打着鼓，压下想要扑上去的冲动，板着脸道：“说到底你还是骗了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墨白不慌不忙地吐出三个字：“老鼠干。”

皎皎：“……你还要不要脸，能不能换个招数？”

“招数不再新，管用就行。晒老鼠干或者原谅我，你自己选。”

金色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半边脸上，熠熠生辉。

皎皎咬紧的牙关一松：“算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原谅你了。”

文/萧四娘 图/人面千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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