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得知医生从我胃里取出了一颗玻璃球，陆子航才衣衫不整地跑来看我。从他出现在医院的那一刻起，我就闻到了香奈儿五号的香水味——果然又是从女人堆里跑来的。

我刚想扭过头傲娇地不理他，就被一把抱起来塞进怀里，头上传来他焦急的声音：“玻璃球！为什么会有玻璃球？我平时只让它碰坚果的！”

要不是为了表现得像只刺猬，坚果我都不愿意玩，我比较喜欢去打Dota啊！

这时候开口说人话一定会吓到他们，于是我只能默默地瞪着兽医先生。临走前他递给陆子航一份清单，并摸着我圆滚滚的肚子说：“它该减肥了。”

陆子航很诧异：“医生，上个礼拜我给它称重，才七斤八两。”

“五岁的刺猬七斤！你有常识吗！简直是超重啊！我从医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么肥的刺猬啊！我刚才给它做胃镜的时候，管子差点被它踩坏啊！总之，为了你们家刺猬的正常成长，请你重视这件事。”

我连忙扭过头可怜兮兮地盯着陆子航：你可千万别听他的，我看见那个单子了，全是青菜叶子，我不要过那种生活啊！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一路闷闷不乐，因为我刚把后座上的一个粉色女士文胸给扔出了窗外，陆子航这个渣渣！

陆子航以为我被医生说胖在生气，于是腾出一只手来摸我的下巴：“轻轻，你不要在意医生说的，你不胖，真的，只是脸大。”

我扭了扭身子，面对窗外，在风中凌乱。

陆子航笑了：“我们轻轻生气的时候最可爱了，回家给你吃小苹果，吃完保证你能萌萌哒！”

小苹果你妹！我回头冲他吼，奈何五年没说人话，那么大声开口，落在陆子航耳朵里却只有一声弱弱的“吱~”。

2.

陆子航是出了名的风流花心，躲在脂粉堆里三天不见人影都是常事，他妈看不上和他一样风流的女人，于是陆子航有了光明正大不负责任的理由。

但是我知道陆子航的死穴——他很怕我死掉。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吞玻璃珠了，可是我不出事，陆子航就不回家，我在两天半没见到他之后终于决定出招了。

陆子航果然火急火燎地回来了。我正窝在刺猬窝里窃喜，陆子航走过来，把我扔到了墙角里。没错，就是拎着两条后腿的那种扔——我活该啊，我明明一身刺，为什么要躺着睡觉啊？！

我扭身子表示抗议，他却冷笑着环起双臂：“我已经确认家里没有玻璃珠了，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我能告诉他我在饭盆下面藏了小半盆吗？当然不可以！所以我继续扭身子。

“三天的饭没有了！”陆子航转身要走。

我大叫一声，把饭盆拖到他面前，把所有玻璃珠都倒出来。

陆子航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玻璃珠吞了吞口水：“你……你……这夹层是你做的？”

我点头。

“以前没发现你有这种智商。”陆子航又把我两条腿拎起来转了个圈，“我养的刺猬就是聪明，绝对是遗传我的！”

我撇着嘴对陆子航的行为表示鄙视。

陆子航洗完澡后就坐在电脑前面，电视上在放一个香肠嘴女人演的宫斗剧，我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换了几个台觉得没意思后决定去打扰他。

陆子航正掀着睡衣领子跟一个美女视频聊天，我刚走进去就听到他说：“洛拉，想看我小砖头码起来的腹肌吗？”

我都快吐出来了！

于是我看准了美女正盯着脱衣服的陆子航的瞬间跳到桌子上，对着摄像头张开了我的血盆，哦不是，我的樱桃小嘴！

“啊——”

脱到一半的陆子航被美女的尖叫和紧接而来的关闭对话的提醒给吓住了，正笑得在桌子上打滚的我很快也意识到不对——混蛋！为什么又拎我的后腿！

少壮不减肥，总被拎后腿，真是血的教训。

“听着，明天有一个善良柔弱的女孩子要来，在兽医诊所遇见的，她养了一只可爱的狗，我可是盯着她好几个月了，你不要给我搞砸！”陆子航凶相毕露，我挥了挥爪子，放弃了挣扎。

哼，让你能好好约会，我就不叫白轻轻！

3.

昨天听说要来的这个女孩子属于柔弱型的，那么她养的宠物应该是牧羊或者萨摩。它们的种族里倒是挺多帅哥，于是我一大早就起床很勤奋地梳洗我的刺，然后腆着大脸等帅哥狗的到来。

所以谁能告诉我，这只一米多高，长得和陆子航这么像的哈士奇是怎么回事？！

陆子航很明显没看到我埋藏在一身刺之下惊诧的表情。叫蒂娜的美女一进门就跟陆子航调情，开口第一句就是：“你的刺猬好胖啊。”

我已经举起锋利的爪子！我卖萌多年靠的就是这一身肥肉，不懂就不要瞎说！

哈士奇兄立马按下了我的爪子。

我：“吱！（你不要妨碍我报仇！）”

哈士奇：“汪！（你把她搞伤对你没好处，来来来，哥教你怎么把她衣服弄破，发型搞乱，女生最怕这个。）”

我热泪盈眶，真是亲人！

哈士奇给我授业解惑期间我不断往沙发上瞄，陆子航的手摸到美女肩膀上的时候我一爪子敲到总闸上，空调立刻停止工作。

六月半热成这样，你还不走？

哈士奇突然不讲话了，支着下巴看我，良久后说：“你喜欢那个男的？”

我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抖着全身的刺，冷哼一声：“谁会喜欢那种渣渣？”

哈士奇更不屑：“人猬殊途，你可长点心吧。”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陆子航已经开门，回头喊我：“我跟蒂娜出去了，你要照顾哈哈，听到没有？”

我才不理他。

他转头就对蒂娜说：“看我的轻轻多乖巧。”

门“啪”的一声被关上，我没心情和哈士奇玩，便躲回窝里睡觉。醒来已经是天黑了，冰箱被哈士奇翻空，他还没吃饱，盯着我窝里的苹果不走开。

我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窝上，把苹果藏得死死的。

哈士奇立刻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表示：“如果你肯把苹果分我一个，哥就可以考虑和你搞对象。”

我一爪子打在他的狗脸上：“你家蒂娜从来不给你照镜子？”

哈士奇被我打晕了：“哥跟蒂娜没关系，别把那个恶女人说成我家的。”

恶女人？新发现！

我两只爪子分别抓了一个苹果在哈士奇眼前晃：“一个苹果，换一个秘密。”

哈士奇很配合地点头。

“蒂娜和你什么关系？”

“我是她前几个月从宠物市场买来的，她要抱着我去兽医院和陆子航假装偶遇。”

“她假装偶遇有什么目的？”

“为了把陆子航给约出去绑架，因为她们家破产了，是陆氏给搞垮的。”

哦天！

陆子航，你还挺值钱！

04.

我作为南天门四大神兽之一，终于还是动用仙力找到藏陆子航的这个小树林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这不足一尺半的身高，如果这样出去一定会被蒂娜一刀搞定吧，我想到血淋淋的场面就缩回了踏出一步的爪子。

正踌躇着怎么营救陆子航，就听到蒂娜的声音。

“只给你爸打电话会不会太假？剁你一根手指头就好辨认了吧。”

陆子航从小锦衣玉食，跌跌碰碰都极少，这是要他命啊，但我还是觉得陆子航一定会坚贞不屈的。

接着是陆子航的声音：“求求你别剁我手指头！我把银行卡密码都给你！”

我泪奔。

蒂娜根本不听他的，拿着一把水果刀就要下手。等不及了，我右爪已经萦绕着森森绿光，几秒后，我以人形出现，一记手刀砍在蒂娜脖颈。她顺势而倒，我大喘了一口气，连忙给陆子航解绑。他正目瞪口呆，我就晕在了地上。

我养了五年的仙力，一秒就费光了，陆子航，我对你是真爱啊！

待我醒来的时候，陆子航坐在电脑前面，我下意识觉得他又是跟美女在聊天，故意在床头柜上搞出一些声响。

陆子航看也没看我，就招了招手：“来来，看我这个寻宠启事写得怎么样。”

是要找我吗？我走过去盯着屏幕——姓名，身高，体重，照片……等一下！

“这些照片你是什么时候照的？！”

我撅起屁股睡觉时流口水的照片，我吃饭时狼吞虎咽、大脸上沾满饭粒的照片，还有我趁他睡觉的时候去洗澡的照片，无一例外全是偷拍！

陆子航笑了笑，答非所问：“不觉得很可爱吗？”

我怒吼：“不！觉！得！”

陆子航这才转过头来看我，疑惑地“咦”了一声：“谢谢你救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还沉浸在那些偷拍照中，咬牙切齿道：“白轻轻。”

“什么？”陆子航瞪大了眼睛。

“什么什……”我眼睛一眨，立刻在桌子上跟他比画：“这个清，清水的清。”

陆子航耷拉下来眼皮：“我家刺猬丢掉了，和你的名字一个发音，太忧伤了。”

我松了口气，还好他智商低。

正不知道以什么方法留下来，陆子航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白姑娘，帮人帮到底，明天我妈来，我告诉她我已经找到稳定的女朋友了，今天上午本来约好一个，就是今天你打晕那个，现在——求救命！”

我愣住：“你的意思是？”

“明天，冒充我女朋友！”

5.

陆子航能变成今天这样纯属他爸妈作的，先离婚又复婚又离婚，陆子航少年时期的心理状态几近扭曲，直到三年前他妈终于看破红尘，发觉她年华老去，急需一个继承人来帮她管理家业的时候，他却开始花天酒地。

这五年来我关于他妈的印象只有这些：

“别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我给你介绍的大家闺秀都要见一见，然后挑一个谈恋爱。”

“你谈恋爱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企业，带来投资和赞助，为你将来的儿子找更多的赞助。”

“如果我明天去找你，你没能带一个稳定的女朋友来见我，下个月就喝西北风吧。”

我看了看这栋房子的格局，西北方向一个窗户也没有，他妈这个建议实施起来有些困难。

我第一次站在镜子前看我化‍‎­​成‌​‍‎人​​‍形的样子，比我当年在南天门时差多了，没有变化的只有这张脸，圆嘟嘟的像没长开，就是眼睛有点小……还没看完，陆子航已经站在我身边，看着镜子里的我说：“你看，还挺般配，只要能蒙混过关，你可以提要求，我能满足的一定都答应你。”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想说话。他现在的眼神和他看别的女人的眼神一样，可是以前的我，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啊。

见我沉默，他又喃喃道：“你见过轻轻的照片了吧，我突然发现你和它长得很像，它如果能成为人，应该就长你这样。”

“刺猬怎么能成为人呢？陆子航，你想多了。”我转身走掉，莫名地有点伤感。

我正举着一个苹果吃到一半的时候，陆子航他妈就到了，我立刻站起来去迎接。

陆妈妈一进门，扫我一眼就轻飘飘地说：“陆子航给了你多少钱来冒充他女朋友？”

我愣住。

陆子航妈妈雷厉风行、目光如炬我早有耳闻，以往陆子航找女人骗她妈，那些女人基本上都在三句半以内就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三观不正、内分泌失调……以至于整场对话处于战战兢兢之中难以自拔。

我观察了三年，早有心理准备。

陆子航也傻，我转头以目光询问他该如何作答时，他已经吹着口哨抬头看天，不打算帮我了。

果然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抬头便答：“子航身高182，体重74公斤，生于1988年9月，处女座，轻微洁癖，色彩强迫症，羊毛过敏，不吃兔肉，性格急躁易冲动，今年3月我们在 RGB酒吧相遇，4月定情，5月热恋，您来之前子航还真的给我钱了。”我从兜里拿出来三张红钞票，“初次见面，孝敬您的。”

陆子航从窗边回过头来，诧异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妈挑了挑眉毛，说了声：“第一关算你过了。”

后面陆妈妈的语气和善多了，接下来诸如“子航最爱吃的”这样的问题我简直是对答如流。

可是我终于还是栽在了一个神奇的问题上。

陆妈妈问我：“子航最宝贝的东西是什么？”

我还真不知道，就猜着答：“夜总会？女朋友？狐朋狗友？寻花问柳？”

陆妈妈先是肯定了我：“你对子航的了解简直太透彻。”接着又否定了我，“但是你说的都不对。”

见我不说话，她才高深莫测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是那只叫轻轻的刺猬。”

我愣住。

为什么跟陆子航不甚亲近的他妈都知道我对他重要？为什么煞费苦心想要接近陆子航的蒂娜知道要从我入手从而去买一只哈士奇？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我对他……很重要？

陆妈妈走后，陆子航拍着我的肩膀宽慰我：“你的表现已经不错了，只是你来的时候，轻轻已经丢了，不怪你的。”

我却比较在意另外一件事：“你妈走的时候，是不是说我胖来着？”

陆子航打量着我说：“你不要在意我妈说的，你不胖，真的，只是脸大。”

我：“……”

后来的几天里他就真的没空管我了，我说我离家出走，恰好救了他，求他收留我几天，他完全不担心我是坏人就答应了。

他雇人在全城贴满了寻刺猬的启事，登报和广告，用了一切方法，轻轻还是没有回来。

一个星期后，他买了酒醉倒在客厅里，还喊着轻轻。我蹲在他身边，好想变回去蹭他，可是我的仙力已经用完，不可能变得回去。

我问陆子航：“那只刺猬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陆子航醉眼迷蒙地看着我：“你不懂，我答应过它，要陪它一辈子的。”

6.

五年前，天庭发生了一场神魔大战，魔君太子入侵南天门，我和青龙、朱雀、玄武结阵也没能阻拦住他。南天门兵败，太子指着我说：“白虎上仙。你嚣张了那么多年，也该下凡吃吃苦头了。”

我下凡时被他打进了哺乳动物出口，变成一只小刺猬，法力全失，在那个凡间的除夕夜里，掉在了陆子航身边。

他爸妈刚离婚不久，各自忙于生意，四百多平的别墅，只有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看着别人家张灯结彩过年，闻着别人家饺子的香气。

我挥着爪子想跑路，一抬手就碰到他，他把我抱起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你是从哪里来的，来陪我过年的吗？”

那时候的陆子航皮肤滑嫩，双眼皮，大眼睛，比天庭第一帅哥二郎神都好看得多，我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

他终于笑了，紧紧把我抱进怀里：“你也没人要，我也没人要，今天开始，你就跟我了好不好？”

我扑腾着想跑，我要回天庭，可是他太用力，我扑腾累了，居然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我很可怜陆子航，他是真的没人要，因为从除夕到年初七，我陪了他八天，也没见谁来看过他——来做饭的保姆不算，因为她做完饭就走，也不跟陆子航说话。

他的日常就是和我在一起，他给我找出来所有的玩具，很努力地和我玩，可我并不是一只真正的刺猬，除了在饮食方面我特别喜欢吃坚果，别的刺猬喜欢的玩具都引不起我的注意。年初八的晚上我想办法跑了出去，我要回天庭，无奈我跑了方圆三十公里的路，每个方位的通道我都打不开——因为我一点法力也没有，而且我饿了。

我才跑到陆子航家的附近就看到了在路上疾奔的他，没有穿鞋，睡衣也不齐整。他来回地跑着喊我，他喊“吱”，只有这一个字。他可能觉得这样喊，我就一定知道他喊的是我。他看见我的时候就一下子跪了下来，然后张开胳膊，我一跳进他怀里，他就哭了。

“你明明已经来了，为什么还要抛弃我？”他紧紧抱着我，“你一定是走丢了，不是不要我。”

他太用力了，我能够感觉到我背上的刺已经扎入他的手心。我用小爪子拍着他的肩膀，他说：“我要陪你一辈子，你也要陪我一辈子。”

他没有想到刺猬的寿命顶多只有十年，何谈跟人类相伴一辈子，可是之后的五年我倒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天庭我回不去就不想着回去了。

我在沙盘里写“轻轻”两个字，他说我画的画特别像两个字，于是就叫我轻轻，智商低就是好骗。

后来他妈对他上心了，他也学会了花天酒地，可是只要我出事被送到兽医诊所，他就一定会赶回来。

陆子航啊，如果我不是以一只刺猬的样子出现，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7.

那天晚上之后，陆子航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我明明只是躺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其他的“豆腐”一点也没吃，他洗澡我都看过，这个对我而言完全没有‍​‌诱­‍­惑‌‌‍​­力，但是他好像不这么认为。

“虽然你跟我家轻轻长得像，我也允许你对我有非分之想，但是你不要奢望我会回应你。”陆子航义正言辞地在他醉酒醒来的清晨对我这么说。

我反问：“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他梗着脖子说：“你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吃我的喝我的，单就你路过小树林打了蒂娜一下而言，我觉得我欠你的都还清了。”

我气结：“那你的意思是——你的刺猬才有资格和你搞对象？”

“我就是这个意思！”陆子航从手边拿起我的照片，满是深情地说，“轻轻一走我才发现我……”

他没说完我就回了客房睡觉，渣渣就是渣渣，我不见了才知道找我。

中午过后，陆子航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拿着煎蛋和面包进了我的房间。门明明开着，他非要装模作样地敲门：“清清，饿不饿啊？”

我翻了个身：“滚。”

“清清啊，我早晨的话说重了，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哒。”

陆子航要卖萌，可是他身高一米八，一点也不萌！

我直截了当地坐起来：“有事求我？”

“我妈回家后发了微博，说我终于找到正经的女朋友了，结果我朋友们看见了非要来看你，下午就到了，再帮我一次吧。”

“三包炒松子。”我提出条件。

陆子航愣了一下，随后喜笑颜开：“成交！”

下午两点半，一开门就涌进来十几个人，提着香槟和啤酒，穿得花花绿绿，然后我被挤到了最中间。我觉得他们的智商普遍都不高，因为据我总结，在这种场合他们想整人的方法只有三个——调戏、泼酒、玩游戏。

于是李氏的公子把西服一脱，欺身上来的时候，我一只手抵住他的脸，在他耳边道：“你老婆这个时间应该在陪你妈打麻将，看来你并不介意我告诉她们，你没去公司上班，而在这里开party。”

他赶紧后退几步，瞪了陆子航一眼：“你什么都跟她说？”

陆子航摊手：“我不知道。”

留学回来的陈威廉提着香槟来找我聊天，手刚倾斜了一点，酒没洒下来的时候，我就扶稳了他的酒杯：“你爸从来就没查证过你在剑桥年年挂科，文凭是你找人作假的？”

陈威廉手一抖，酒全洒在自己的裤子上，然后我吹着口哨躲在了陆子航身后。

事实证明，得意就会忘形，乐极就会生悲.我觉得我知道他们的把柄就一定可以安然度过，却没想到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陈威廉问我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事，我喝了一点酒，脱口而出：“我跟了陆子航五年，你们厮混，我什么时候不在旁边玩。”

陆子航手中的酒杯倏然落地，抓住我的手就把我拽进了房间，反锁上门，把我推在床上。

“白轻轻！”他怒吼。

我意识到方才说错了话，闭着眼睛装死。

“我妈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怀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陆子航压在我身上，两手紧紧箍住我。

“五年前的除夕夜掉在你身边的那只刺猬，陪了你这个渣渣五年的那只傻缺动物，总是在你夜不归宿的时候吞玻璃珠把你叫回来的白轻轻——”我到底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坏事才遇到他，“那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你起来，你那么沉，你压着我了。”

陆子航连忙坐到床边去，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隔几秒就抬眼看一下我。我站起来走到门边，跟他保持距离。

陆子航终于咽了口口水问我：“你是妖怪？”

“神仙。”我拿起一个玻璃杯扔到他头上，“我是老虎，不是刺猬！”

陆子航把玻璃杯稳稳接住，低着头笑：“那我喜欢你，你喜欢不喜欢我啊？”

这剧情，是不是跳得有点快？

8.

陆子航大概是小时候心灵就已经被扭曲得可以，因此非常能接受我是只刺，哦不，我是白虎上仙的事实。

清晨起床，他做好早餐端到我房间里，支着下巴看着我吃完，然后继续支着下巴看我。

中午带我去以前最爱的西餐厅吃饭，切好牛排直接喂给我。

晚上——

“陆子航请你自重，我不要跟你在一起睡觉！”我英勇地拒绝他搬着枕头要来我房间睡的举动。

陆子航可怜巴巴地靠在门边：“前五年你都是睡我床头的。”

“那不一样。”我反驳，“以前我还是只刺猬，现在‌‎‌男­­女​‍­​­授受不亲，万一你把持不住做出什么，我怎么有脸回天庭？”

“你还要回天庭？！”陆子航把枕头扔到我怀里，我被砸得晕头转向时，他就扑了过来，“你为什么要回去？你不喜欢我？”

我更加不解：“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直到陆子航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出了门，我也没搞清楚他什么意思。

夜已深，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有人敲我的窗户，我把窗帘拉开，是哈士奇，不，他是青龙。

他幻化‍‎­​成‌​‍‎人​​‍穿过窗户，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面容冷峻，在打量我一圈后开口了：“来凡间五年，至少胖了五斤。”

我冷笑道：“我不是胖，是脸大。”

青龙不打算跟我废话，借着月色拿出了一个纯白的铁盒。他吹落了尘灰，把它端正地放在书桌上，并留下一把钥匙。

“这是封印着你的仙力的容器，你打开它的那一刻，就可以回到天庭。”

终于要到我回天庭的日子了。

我已经感受到法力即将回体的召唤，我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它，但在接触到钥匙时被冰冷的触觉惊醒。钥匙从我手中掉落，叮铃一声，青龙察觉了什么，眸光清冷。

“看来你不打算回天庭。”青龙抬头。

我遥望着窗外的月色：“我觉得，陆子航很喜欢我。”

“玄武也喜欢你，他喜欢你三千年也不见你有丝毫触动。”

我回头看他：“你第一次来就知道我喜欢陆子航，你告诉我人猬殊途，分明就是告诉我不要动凡心，可是玄武他哪里是喜欢我，他是喜欢我神兽之首的位子，他想取代我。”

青龙还想说什么，我跑了出去，反锁了门，即便知道屋子困不住他。

陆子航的屋门没锁，我在客厅冷静了一会儿，就跑到他房间，坐在了他的床边。他的被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他迷迷糊糊间被冻得瑟缩了一下，我赶紧把手伸过去，却被他拉到了怀里。

我抬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温柔的线条和夜里悄悄冒出头的胡渣，我笑了一声，他就醒了。

好像是梦里的呢喃，他说：“你还是来了。”

我没有回答，正如那五年里一样，他抱着我入眠，或者和我说话，我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了，醒来时他还在我身边，他像是自言自语了五年，因为我永远只能回复他一声“吱。”

我偷看过陆子航的日记，他说轻轻是上帝赐给他最宝贵的礼物。我当时笑他矫情，此刻却感动得要哭出来，可是我多害怕啊，我害怕陆子航只是爱着是宠物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我明明还是那个我，却像是代替谁在他身边一样。

我哭了，他抱住我的双臂圈得更紧了。

我擦了擦眼泪，蜷起双腿，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说：“是啊，我来了。”

第二天一早，纯白箱子躺在我的窝里，青龙又变回哈士奇坐在桌子上优哉游哉地吃我的早餐。

我看到这一幕时觉得快要疯了，陆子航从背后抱住我：“他是你朋友吧？”

我看着青龙露出两排洁白的大牙，扶着额头道：“对，是我朋友。”

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陆子航自告奋勇要给我削苹果，递给我时，我伸手去拿，然后——我的手变成了……爪子！

“吱！”哦天，我为什么说不出话？！

陆子航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我看到旁边坏笑的青龙，马上拉着他进了卫生间。

“你干的？”

“不是我还能是谁？”青龙环臂而立，“我就是想告诉你，别奢望和人类一样，你想谈恋爱，天庭里排着队的人多了。”

“那你看天庭里谁给我削过苹果！”我怒了。

青龙更狠：“我就给你削过，你又不吃。”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白虎谈恋爱，那个人喜不喜欢我不重要，我喜不喜欢他才重要！”

我突然觉得有小风吹过来，才发现门被打开了，门外站着陆子航。

他站了很久，又抬起头来，笑得满脸是牙，举起手里的苹果：“轻轻，我又削好一个，你吃不吃？”

9.

陆子航被他妈教育了三年，很少有教育别人的时候，可是现在，他举着苹果，站在卫生间门口，另一只手里拿着白色箱子让我走。

我扭过头不理他，青龙识趣地走出去，顺便把钥匙放在了箱子上。真狠，回天庭再算账！

“我也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喜欢拿钱出去挥霍，因为什么都买得到，所以什么都不珍惜，可是你来了之后，我就知道要珍惜你了。我觉得挺好的，尘世间本来就是来来往往的，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就足以让我怀念很多年了。”陆子航拿着钥匙，想要开锁，我要抢，他转身躲了过去。

“你回去吧。”陆子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在凡间能干什么呢？我不知道你们天上的人能对我做什么，可是我能猜出来，你不回去一定不会很好过。”

我哽咽了：“你真的要这么做？”

陆子航点头，打开箱子，纯白的光立刻萦绕屋子。法力归元那一刻，我变为虎身，大吼一声，下一刻就伸出利爪，一掌推去，挖出了陆子航的心脏。

青龙扔来捆仙绳，我法术一指，就捆住了已倒地不起的陆子航。

陆子航已经变回真身，嘴唇发紫，头上两角青黑，我的泪滴在他的心脏上，他就抽搐一下。

“五年前你打败我，你说，白虎上仙，你嚣张了那么多年，也该下凡吃吃苦头了。你玩够了，想结束这个游戏了，就想赶我回天庭，可是你都说过我嚣张，我还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太子殿下。”

魔族太子银刃，攻陷南天门后下凡。真正的陆子航在五年前的除夕夜为了等父母来过年，绝食相逼，饿死在那个晚上，银刃就住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说我嚣张，是因为一千年前的仙魔战场里我带兵不巧胜了他一场后，拒绝了他五次。

银刃第一次向我告白，他说：哥喜欢你，你跟了我，我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第二次，他说：我银刃从未被人拒绝过两次，我还是喜欢你，你跟我搞对象吧。

一直到第五次，他说：你若是不从我，我要整个天庭给你陪葬。

我没答应，于是他攻陷了南天门，我变成了小刺猬。

银刃躺在地上开始笑，他在凡间磨砺五年，不知为何，我竟然不觉得他的笑容阴冷，青龙被他的笑声步步逼退，我却毫无感觉。

我捧着他的心，眼泪不停地滴在上面：“银刃，你的心里刻着我的名字，你是有多么恨我？”

“我从来没恨过你。”银刃的手缓缓举起，想要抚摸我的脸，“我和你不同啊轻轻，你是仙，你对谁都好，唯独对我不好，可是我是魔，我只能对你好。你被打败也不肯答应我，我才想到来凡间，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我又如何能告诉你，我很早就喜欢你，可是我是仙，你是魔，青龙早就告诫我，玄武再不济，也有资格光明正大地追求我，我也有资格答应他，可是你不一样，我早就没有和你在一起的勇气了。

银刃闭眼的时候也没能摸到我的脸，他只抓到了空气，即便是这样，他也是笑着的。

“我不要魔族，不要三界，父王也不要我。轻轻，这五年来，我是陆子航的时候，你真心喜欢过我吗？我是不是，也曾经得到你的爱情了？”

他没了气息，我越来越难过，心好像被刀刺中，血液奔涌而出，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青龙要从我手里夺过心脏。

我避开了他：“我要自己来。”

银刃有魔界之灵护体，只有杀掉他的心才可以彻底毁掉他。听说，杀死你的心的人，在下辈子会被你诅咒，你会回来找他。如果那是真的，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我拿出匕首，刺进了银刃的心脏。

千年以来，我从来不曾说出口的话，终于可以告诉你——

“银刃，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