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罗琳与金湖的第一次见面非常之暴力及血腥。
那天是罗琳二十岁生日,她独自一人去了常去的一家夜店。车子刚一停稳经理便殷勤地迎上来:“罗小姐,许久不见您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罗琳把车钥匙扔给他:“去给我找几个漂亮的男孩过来。”
经理一愣:“干吗?”
罗琳瞥他一眼:“玩儿呗,难不成练拳吗?”
经理抹汗:“这不太好吧,万一被罗总知道了……”
罗琳没理他,径自往里走去。
罗琳坐在包厢里吃零食,没一会儿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
罗琳立刻抬眼看去,那是个极为俊雅的男子。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浅色的休闲长裤,领口微敞,露出半截精致优雅的锁骨。栗色的发丝略微有点长,柔顺地垂在额头上,皮肤细腻白皙,在灯光下仿佛带着莹润的光泽。
罗琳微微挑眉,她以前来夜店就是喝喝酒跳跳舞,这是第一次招少爷,没想到质量竟这么高。不过罗家在本城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在这家店也有投资,想来经理也不敢敷衍她。
罗琳朝他招招手:“过来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了。
罗琳第一次干这事,一时有些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他微微侧头看着她,乌黑的瞳仁中闪着温润的光泽。罗琳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把话筒塞到他手中,低咳一声:“你先唱首歌吧。”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开口问:“你很紧张?”
罗琳刚要否认,包厢的门却再一次被打开,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金湖,找你半天了,原来在这里风流快活。”
罗琳看了他一眼,这人长得倒是不错,只是眼角带着长期纵欲的松弛感,目光不正,让人一看就觉得不舒服。
金湖眉头微皱刚想说话,来人已经走到了罗琳身旁:“哟,新来的?长得这么水嫩。”说着伸手就在罗琳的胸上摸了一把。
金湖目光一沉,眼中已有风暴形成。罗琳的反应比他更快,她活到这么大什么时候被这样占过便宜?抄起一瓶啤酒就往那人头上甩去。
玻璃瓶炸裂的声音与惨叫声一前一后响起。罗琳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抱着头打滚的男人和满地的鲜血,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却有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拳头。她微微转头,便看到了他沉静温润的目光。
罗琳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此时已经入秋,凌晨的温度低至个位数,罗琳将连帽衫的帽子兜在头上,然后扯紧领口慢慢地走下台阶。停在路边的汽车摇下车窗,露出一张温雅俊秀的面孔:“我送你回家。”
罗琳现在也大概猜到这人不是夜店的少爷,便站在路边看着他:“你是谁?”
金湖微微一笑,眉眼弯弯:“我叫金湖。”
罗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走:“我讨厌所有的艺人。”她终于想起以前在一些电影中看过他,是个还挺有名的电影明星。
金湖并不在意,微微一笑,然后开着车子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罗琳走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发现在这个时间自己是打不到车的。金湖似乎看出了她的困境,把车停在她身边温言道:“你不愿意回家就算了,这附近有家酒店,我送你过去吧。”
罗琳在酒店住了十天才回家。家里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富丽堂皇却毫无一点温度。管家李叔将她迎进门后说:“夫人说您回来之后就去书房找她。”
罗琳去房间睡了个午觉才慢悠悠地晃去了书房。
坐在书桌后的女人穿着一袭印花的真丝睡袍,黑色的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几缕发丝落在颊边,为她增添几分柔媚。岁月似乎特别眷顾这个女人,虽然已近四十岁,脸上却毫无光阴的痕迹,反倒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迷人气质。
她抬起头,随手将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以后夜不归宿起码跟李叔说一声,免得让人担心。”
罗琳冷笑:“你出去鬼混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担心?谁会担心?你吗?”
罗雅看着她,轻轻一笑:“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会担心你吗?”
罗琳脸色一白,眼中浮现出尖锐的痛楚和恨意
2
罗琳与金湖的第二次见面依旧算不上和平。在与罗雅不欢而散之后罗琳开着火红色的跑车在路上奔驰,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罗琳揉着被撞出一块瘀青的额头下车,在看到从另一辆车中下来的人时心里生出一种莫名复杂的感觉。
金湖伸手撩开她的刘海查看她额头上的伤:“你这个小丫头做事怎么这么横冲直撞?车子哪能这么开?出事了怎么办?”
罗琳避开他的手:“我说你……”
金湖收回手,眉头微皱:“我是故意的,任由你继续这么开下去说不定你现在就在医院里躺着了。”
罗琳拧着眉头看他:“关你屁事!”
金湖看着她,狭长的眸子如同晶莹的宝石,闪动着潋滟的光泽:“因为我会担心。”
罗琳呆呆地看着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金湖牵起她的手:“走吧,车子我会叫人来拖,我送你回家。”
罗琳沉默了很久,终于小声说:“我不想回家。”
罗琳是被不断亮起的闪光灯弄醒的,嘈杂的人声渐渐传入她的耳里。
金湖脱下外套盖在她头上:“躺着不要起来。”
罗琳抬头望了一眼,发现车窗外围了一大群记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身边这个人似乎是个万众瞩目的明星。
金湖按下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没事,过一会儿他们就走了。”他身上带着浅淡的清凉香气,罗琳枕着他的腿,竟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在他的家里。头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贴了个卡通的创可贴,环顾四周,却并不见金湖的身影,罗琳下床走出房门,在客厅里找到了他。
他在看自己演的电影。
罗琳只看电影,不看电视和娱乐新闻,也不关注娱乐圈的事,所以她记得他演过的角色却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她看电影也不管演员演得好不好,只管自己沉浸在剧情里。
金湖看得很认真,像是第一次看自己演的电影。他身边有一个打开的急救箱,手腕上的绷带缠了一半,剩下的散落在沙发上,明显是包扎到一半却沉浸进了电影中,完全忘了这回事。
罗琳摸了摸额头,然后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金湖被惊动,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点迷茫之色,然后弯起眉眼温言道:“醒了?”
罗琳执起他的手,发现他的手腕肿得像个馒头,大概是之前车祸的时候扭到的。她去冰箱里拿冰块给他敷上。金湖的注意力本来没在她身上,此时见她动作这么娴熟,不由得有些诧异。
罗琳看出他的想法,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大小姐吗?!”
金湖神色无辜:“不是会飙车吗?”
罗琳:“……”
金湖这个大明星的生活其实很乏味,每天不是上通告就是窝在家里看书或者电影。罗琳在他家待了三天,他在家的时候她跟他一起看电影,他出去工作的时候她就一个人看电影。三天下来愣是把他全部的电影都看了个遍。
金湖似乎偏爱具有悲剧色彩的反派角色。他出现时的背景总是沉郁,眼中总有细碎的浮光闪动,最终独自一个人死去,成全主角们的荣光。
看他的电影罗琳总是会忍不住流泪,以前是因为电影的情节,现在却是为了他这个人。
罗琳没说要走,他也从未赶她走。不过金湖前不久接了一部电影,过两天就要进组拍摄,罗琳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
罗琳看过他这部新电影的剧本,意料之外的竟然是部喜剧,金湖演一个纨绔的富家少爷,最终抱得美人归。
罗琳对于他竟然会接这样的戏感到奇怪,他看着她,微笑着回答:“因为最近心情很好。”
两人分开之后经常会通电话。罗琳还在念大学,每天有大把的时间,今天听他说他在A市拍摄,明天她直接坐车过去了。剧组拍摄的地方经常会围着一圈铁杆的粉丝,罗琳也不跟她们挤,只是一个人默默地举着个牌子站在最外围朝着金湖笑。
金湖每次都能第一眼把她从人群里找出来,视线穿过人流相遇的时候,罗琳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3
三个月后电影终于杀青,剧组在酒吧里庆功。那么巧那天罗琳跟朋友去那家酒吧玩儿,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金湖。
她刚想上前去打招呼,却见一个女人端着杯酒坐到了他的身边。那女人也是剧组的人,所以金湖并没有拒绝她。两人低着头说话,女人整个都快靠到他怀里去了。
罗琳抿了抿嘴角,然后慢悠悠地走过去,把那个女人扯开:“小姐,你是没长骨头吗?”
好事被打扰,美女愤怒地抬头:“谁啊你?”
金湖微微上前一步,挡在两个人中间,对美女微笑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妹妹,她脾气不太好,你不要跟她计较。”
虽然说的是道歉的话,但维护的态度已经很明显,美女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后扭着屁股走了。
罗琳朝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然后转身瞪金湖:“谁是你妹妹?你姓罗吗?”
金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可以姓金。”
罗琳眯起眼:“好主意。”
金湖拍完电影之后就要忙着出席宣传活动,正巧罗琳也到了期末,以前太混的后果就是现在恨不得每天有四十八小时来看书。
其间她回过一次家,本想避着罗雅,却还是在楼梯上被堵到。优雅的女人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然后似笑非笑道:“听说,你又谈恋爱了?”
罗琳的心猛地一沉。
对于罗琳来说,罗雅就像一根毒蔓,紧紧缠绕了她整个的人生。她永远以居高临下的优雅姿态出现,然后微笑着捏碎她所有的幸福。罗琳一直以来都知道罗雅恨她,从她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开始。
所以当她在金湖住的酒店大厅里看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冲上去了,挡在金湖身前:“你来干什么?”
罗雅对于她的出现似乎很诧异,目光在她和金湖之间转了一圈,然后似笑非笑道:“罗琳,你挑男人的目光不怎么样。”
罗琳冷笑:“自然比不上你。你选的男人一心一意对你,被你一脚踹了还无怨无悔……”
“啪!”罗琳的脸被打得转向了一边,罗雅收回手,神色冰冷地看着她:“我说过不准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然后转身离去。
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罗琳却还呆呆地站在原地。金湖拥着她的肩膀把她带上楼。
罗雅这一巴掌完全没有留情,罗琳的脸肿得老高,甚至还有一条被戒指刮出来的伤痕。金湖捧着她的脸用酒精给伤口消毒,罗琳痛得直吸凉气。
“你怎么突然冲上来了?你母亲不过是找我说了几句话。”
罗琳吸着气说:“我以前交的男朋友都被她用各种手段吓跑了,她手段可毒辣了,谁知道会做什么,万一伤着你了怎么办?”
金湖动作微顿,双眸微抬便对上了她带着担忧的目光。大概是因为疼,她的眼里含着泪光,像童年记忆里流过家门口的那条小溪上反射着的点点粼光。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额头,声音轻得几乎呢喃:“谁是你男朋友?”
罗琳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仰起头亲吻他的嘴角:“不是你吗?”
金湖呼吸微重,手上略一用力便把她压倒在了沙发上。他俯下头用嘴细细描摹她的唇线。血色渐渐涌上她的脸颊,眼中荡出潋滟的波光,受不了他细致的挑逗,她在他嘴角轻轻地咬了一下,以示催促。
他轻笑一声,火热的手掌顺着她的腰线探进毛衣里……
金湖把罗琳抱去浴室为她洗了个澡,然后将她放在床上,为她掖好被角。
悠扬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金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跃着两个字:妈妈。
金湖看了在床上沉睡的女孩儿一眼。不管表现得多么坚强和对罗雅不屑一顾,却到底还是一个渴望母爱的小女孩。
他接起电话。
罗雅优雅的声音透过信号传过来:“想知道你选了一个怎么样的男人吗?”
金湖轻声说:“是我。”
……
一个小时后金湖挂掉电话,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在罗琳身边躺下,然后伸出手将她拥进怀里。罗琳被他的动作打扰,不适地动了动,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再度睡去。金湖将头靠在她的颈窝里,轻轻地合上了眼。
4
第二天是金湖的新电影《纨绔》的首映礼,罗琳醒来的时候金湖已经去会场了。罗琳赖了半天的床,然后起来梳妆打扮一番,穿着白色小礼服开着烧包的火红色跑车奔赴首映礼。她去的时候首映已经结束,反响似乎不错,一群人正在庆功。
罗琳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金湖。他被一群人围着敬酒,罗琳朝了他挥了挥手,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然后若无其事地喝尽了杯中的酒。
罗琳百无聊赖地等了半天才见他端着杯酒朝她走来。她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他一下,金湖没什么回应,只说:“晚饭吃了吗?”
罗琳刚要应,余光却看到了罗雅。
她知道罗氏在影视业有投资,罗雅出现在这里倒也并不奇怪。她身边还跟着个年轻的男子,唇红齿白,五官俊秀。两人态度亲昵地说着话,不知道罗雅说了什么,年轻男子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罗琳冷哼:“不要脸,一个男人跟女人似的就知道爬上金主的床。”转头却见金湖抿着嘴角,脸色微微发白,忙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金湖看了她一眼,眉宇间隐约露出疲惫之色:“没事。我还要招呼其他人,你自己玩吧。”
罗琳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皱起了眉头。
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金湖去取车的时候发现罗琳坐在地上靠着他的车睡着了。
他蹲下身,看着她沉睡的面孔。她的皮肤很白,近看可以看到一层细细的绒毛。睫毛很长,尾部微微向上翘起,总是像扇子一样微微颤动。睡觉时嘴巴微张,轻轻地呼着气,就像个小孩子。
很久很久之后,他终于轻轻地摇醒了她。
罗琳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渐渐清醒:“你终于出来了,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闹场了!金湖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他轻声打断她的话:“罗琳,我们到此为止吧。”
即使是很多年以后,罗琳回想起这一刻仍然会感到刺痛。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从云端跌落至地狱会有多痛。也是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她有多喜欢这个男人。
他蹲在她面前,触手可及,但是他的目光却遥远得如同遥远长河尽头的浪花。
罗琳已经三天没有见到金湖了。娱乐新闻说他的新电影很成功,一上映就卷走了上千万的票房。
罗琳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去找罗雅问她是不是对金湖做了什么,罗雅却只是微微一笑:“怎么?分手了?我说过你选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罗琳倔强地抿起嘴角:“不会分手的。”
金湖不回短信也不接电话,罗琳便去他家里找他。上次在他家里住的时候金湖有给过她钥匙,罗琳没有用过却一直带在身边。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门铃。很快门便开了,他神色冷漠地看着她:“有事吗?”
罗琳看着他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他微微犹豫,最终还是让开了身体。
他家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巨大的书柜上放着数不清的碟,墙上有着巨大的幕布,厅里放着浅色的布艺沙发。在看到沙发上的人时罗琳的瞳孔微微紧缩。
那是上次在酒吧见到的女人,她此时正坐在罗琳看电影时爱坐的沙发上。罗琳脑中的一根弦突然断了。
她冷冷地看着沙发上的女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坐在那里?”
何佳佳也不甘示弱,撩了撩发丝,妩媚一笑:“反正不是妹妹。”
罗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臂就把她拖到了地上,何佳佳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动手,呆呆地坐在地上没有反应过来。
却突然有一只手握住了罗琳的手腕将她的手挥开,然后将何佳佳扶起来。他看向罗琳:“罗琳,你闹什么?”
罗琳看他双手拥着何佳佳,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突然觉得竟然无法承受这样的场景。胸口像被戳了一个洞,汩汩地流着鲜红的血。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里已带了哀求之意:“金湖,你为什么这样?”
他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只是看着,然后抿了抿嘴角说:“罗琳,你不要仗着跟我上过床就纠缠不休,我们好聚好散吧。”
罗琳长这么大,从未如现在这般难堪。他的话如同一记耳光,彻底把她的尊严踩在地上。她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一个人可以一手给人幸福然后随手将其捏碎。金湖真不愧是演员,角色转换如此自如。
她终于微微一笑,然后轻声说:“对不起打扰了。”
何佳佳看着她幽魂似的离开,转头想说话,却发现金湖脸色微微发白,眼中有细碎的寒冰沉浮,仿佛一眨眼就会有液体涌出。
罗琳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她此时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如同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被抽走,空荡荡地泛着疼,却又不知道疼在何处。她在一个街角,一抬眼便看到了广场中央巨幅的广告上他漫不经心的目光。
她仰着头看了很久很久,没有发现自己眼眶中不断有液体涌出。
5
罗琳感觉到自己睡了很久,意识已经渐渐清醒,眼皮却很重。一片寂静中她听到椅子拉动的声音,然后感觉到有一根手指刮过自己的脸颊。
罗琳的身体猛然一颤,终于睁开了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狭小的房子里,四肢被粗绳绑住。有一个长发的女子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女子的脸色惨白,像是常年没有见光,双颊凹陷,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眼中却带着疯狂的光芒。
“就凭你也敢跟我的金湖在一起?”她托起罗琳的脸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那恶毒和充满恶意的目光让罗琳不寒而栗。
“你是谁?”
“我叫李菲。”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后放在罗琳的耳边,“让金湖到西巷18号来,就说你想见他。”
电话响了几下后被接起,罗琳听到金湖喂了一声。罗琳抿着嘴角没有说话。金湖等了很久,忽然不确定地问:“罗琳?”
罗琳咬着嘴唇依旧没有说话,眼泪却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
李菲不耐烦地甩了她一巴掌:“快说。”
清脆的巴掌声透过信号传了过去,金湖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罗琳你在哪里?”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打完电话之后李菲就出去了,罗琳依旧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房子里贴满了金湖的照片,除了一些写真之外大部分是偷拍的。
靠近床的那面墙上贴的都是罗琳和金湖在一起的照片。
第一次见面金湖扶着喝醉的她走进酒店;发生车祸后金湖撩开她的刘海查看她的伤势;两人一起从家里出来;两人在家门口嬉闹……还有几张照片拍到的场景却是罗琳自己都不知道的,在学校、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在酒吧,金湖默默地注视着她。罗琳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竟是在两人第一次见面之前。
难怪第一次见面他便很了解她的样子。
罗琳自虐般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些照片,直到哽咽出声。
之后的记忆很混乱,李菲不知喂她吃了什么东西,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只隐约知道自己被带下了楼,然后她听到金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她看到鲜红的血液飞散,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6
罗琳没有想到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会是罗雅。她正坐在窗边看杂志,一如既往地妆容精致,姿态优雅。
“金湖呢?”
罗雅抬起头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嘲讽道:“我的女儿当真是痴情。”
罗琳坐起来想要下床:“我不想跟你吵,我要去找金湖。”
“不过是个戏子而已。”罗雅看着她,“罗琳,你不是最讨厌这些人的吗?”
罗琳回道:“是啊,你不是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们吗?不过金湖跟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罗雅面带怜悯,“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那个人是谁吗?”
罗琳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想要让她不要说了,但是喉咙干涩,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罗雅露出一个微笑:“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你竟然还想跟他在一起。罗琳,当年的那个人就是金湖。”
罗琳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床上。
何佳佳捧着一束百合推开病房的门。男人已经醒了,正靠在病床上发呆。他一只眼睛绑着纱布,身上穿着宽松的蓝白病服,竟显出一种难得的脆弱。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头微笑道:“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何佳佳将花插在床头的瓶子里:“可并不是你期待的那个人。”
金湖笑了笑,眼中却只是荒凉一片:“李菲怎么样了?”
“警察那边在给她做精神状况鉴定。”何佳佳在床边坐下,“听说罗琳已经醒了。”
“我遇到罗雅的时候才十八岁。”他突然说,神色淡漠,像在说着别人的事,“那时候家里需要钱,我就进了这个圈子。”
所有人都以为当明星光鲜亮丽,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要在这个圈子里活下去是多么艰难。家人把全部的希望压在他身上,他等不了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新生训练期,即使能真正出道也不一定能有戏拍有活动接。在最艰难的时刻,罗雅向他伸出了手。
那时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她不像他认识的那些女人,她漂亮优雅,任何时刻都仪态万千。她微笑着对他说:“金湖,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就给你想要的一切。”
她做到了。她为他找圈内最好的经纪人,为他介绍知名导演,为他投资电影。最重要的是,她让年轻的他感觉到了爱。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个女孩儿的电话。那女孩儿嘶声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抢走她的妈妈,如果不是他,她的爸爸就不会死。
那个人就是罗琳。
因为他的存在,她的父亲患了抑郁症过世。他直到那时才明白自己多么可笑。
因为愧疚,他经常会去看罗琳。那个女孩有一双倔强的眼睛,在学校总是张扬,有很多朋友,很多男生追她,但她很少回家,经常混夜店,常常一个人坐在路边哭。她很寂寞。
他默默地注视了她三年,每次看到她哭他就想抱抱她对她说对不起,但是他不敢。直到那天在夜店,他走错包厢,就那么不经意地走入了她的生命。
她一无所知。一开始很厌恶他,因为父亲的去世,她厌恶娱乐圈的所有人。他忍不住想要对她好一些,他没有想到她会喜欢上他,更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早已被这个女孩儿所吸引。
罗雅的再次出现让他看清现实,他们两个不会有未来,不管是因为罗雅还是因为罗琳的父亲。
7
“当初我养在外面的男人就是金湖。那时候他很乖巧,我的话都听。”
“不要说了。”罗琳闭上双眼,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沉寂下去,显出一种灰败来。如果是金湖变心,或许她还能继续抱着希望,如今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走近一步了。
“这样你就受不了了?”罗雅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既然已经说了,那我今天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因为你是贾青跟外面的女人生的,你知道我看到他把你抱回家时的心情吗?如果没有我,他贾青什么都不是,他那样的人,他怎么敢?”
罗雅一贯强势,贾青的性子却有些懦弱,当初两人能走在一起也多亏了罗雅的坚持。只是生活并不只有爱情而已,罗雅接手罗氏集团之后便从任性骄纵的少女蜕变成了强势干练的女强人。她工作繁忙,两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距离越拉越大。
罗雅见到过那个女人,温婉可人,轻声细语,确实能给男人极大的心理慰藉。贾青向她道歉,说跟那个女人只有过一次,说他爱的人仍旧是她,但就是那一次,那个女人怀上了罗琳。
罗雅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罗琳的出现几乎将她的爱情踩得粉碎。那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却也是伤她最深的人。若不是他背叛在先,她不会去外面找那些男人,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错!
“我不知道怎么会让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做错了很多事,但是我真的不想伤她,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罗琳。”金湖看着窗外,神色寡淡,眼底却有极致的痛楚翻腾。
何佳佳压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然后替他盖好被子:“金湖,你太累了,睡一会儿吧。”
他抿了抿嘴角,然后轻轻地合上了眼。何佳佳离开前转头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明显的阴影。
何佳佳在门口遇到了罗琳,与第一次相遇时的气焰嚣张和第二次时的狼狈不同,现在的罗琳一身张扬气质尽敛,显出一种灰败的色彩,似乎她生命中的某些东西逝去了,抽干了她全部的血液。
两人对视,皆是沉默。
最终还是何佳佳先开口:“他还没醒,你去看看他吧。”
罗琳站在病床边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很久,然后脱下鞋子在他身边躺下。金湖闭着眼睛并没有被她吵醒,她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微凉气息,如温润玉石般让人心绪宁静。
“金湖,她说是爸爸先背叛她的,她说我不是她生的。我虽然没叫过她一声妈,但在我心里她一直是我妈妈。金湖,我现在很难过很不开心。金湖,为什么我们这么难……”
她说着说着终于哽咽出声。男人的睫毛微颤,最终还是没有睁开眼。
一个星期之后罗琳出院,她向学校申请了住宿,彻底从罗家搬了出来。她的卡里多了七位数的存款,自那之后她再没见到过罗雅。
金湖的伤慢慢地愈合了。他拆纱布的那天罗琳在病房门口看完了全过程。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他的额头穿过右眼,一直蔓延到鬓角。他的脸毁了。他不可能再顶着这张脸拍戏或者上节目。金湖的演艺生涯到此结束。
其实罗琳和金湖两人之间的账早就已经算不清了。金湖虽然与罗琳父亲的死脱不了关系,但在这段感情里其实他也是受害者,却一辈子都活在悔恨之中。他为了罗琳被迫放弃钟爱的事业,罗琳却再也不能那样无所顾忌地对他付出感情。因为只要看到他她就会想起记忆中那个懦弱却慈祥的父亲。
她没有办法忘记金湖与罗雅的过去,没有办法忽视他曾经对贾青的伤害。事到如今她才终于不得不承认爱情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强大,它没有办法跨越两人之间盘亘的巨大鸿沟。
娱乐报道说金湖在事业达到最巅峰的时候转去了幕后当导演。他经常去一些偏远的地方取景拍戏,很少再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罗琳以前从不看娱乐报道,现在却每天都要看,只是很少能再看到金湖的身影。
再次见到他是在她大学毕业的那天。那天她穿着学士服和同学拍照,虽然笑着,眼中却再难有任何笑意。
兴奋的同学们终于疲惫了,散场了,罗琳一个人坐在大礼堂的台阶上发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静静地走入了她的视线。
她抬起头,他穿着烟灰色的羊绒衫和黑色的休闲裤,宽松的领口露出半截优雅精致的锁骨。夕阳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目光却如月光般莹亮。他看着她,温言说:“罗琳,我离开是因为不想你难过,如果离开了我你依旧难过,我们可不可以再试一试?”
她沉默地看着他,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散去。她眼中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他终于听到她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