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从来就苛刻,它却不该被辜负。
——方蔚央
夏天过去,寒冬到来,方须臾每天换不同的风衣,戴同一条黑色围巾,像是提醒我送过他礼物一样。
他问过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说我不过生日。
七月给我发短信说她下个月会去H市,庄南考上了杭州一所名校。她打算过去陪他,因为她只有这个弟弟了。
我们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她总是面带笑意地说出冰凉刺骨的话。之前那个总缠着她的老男人进了警察局,七月接近他弄到了他洗黑钱的证据。
我问她用了什么手段,她说,陪了他一晚。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没有一丝反常,我听到的时候脸色有些不自然,心中有无限的苦涩。她的手受过伤,再也弹不了吉他,唱歌的兼职很少,谋生路变得很狭窄。就算这样,她也从没说过怪我,但我们的友情回不到从前了。
七月离开的时候,我去送她。那天我跟她谈了很久,基本是我在说,她在听。尽管我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然而,就在我叮嘱她别忘记带晕车药时,林嘉轩从一侧怒气冲冲地跳了出来。
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就在我想开口质问的时候,他将手机伸到我眼前,声音如洪钟,带着不可一世的愤怒。
手机里全是方须臾,坐着的,站着的,累到睡着的,无一不是偷|拍,背景大都是医院内,我认得出那是我住院时的地方。
“方蔚央,你装得跟白莲花一样不恶心吗?”他一字一句,话如尖刀,“抢好朋友喜欢的男人,弄残好姐妹的手臂,还假惺惺地来送别安慰,戏真是足!”
“林嘉轩,你胡说八道什么!”七月急切地打断他。
不知为何,我的大脑一瞬间缺氧,我想破脑袋都没明白他在指什么。
“哈?那你说你博客里放方须臾的照片,配那些恶心巴拉的文字是什么意思?我破解了你的相册密码,你别狡辩。”他怒吼。
“你背地里查我?”七月语速很慢,声音冷成冰。她盯着林嘉轩,似乎要把他的脸看出一个洞来。
“我是关心你,我时刻关注你,哪怕你当我是一条胡搅蛮缠的疯狗,我依然舔着脸喜欢你。看到你弄成现在这样,我心里比谁都难受!”林嘉轩理直气壮地与她对视。
我默默地听着,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胆怯与尴尬从脚底升腾到我的头顶,我尴尬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他们,手心冷汗直冒,胸腔空荡荡的发疼。
他们在说什么?
七月喜欢方须臾?
哈哈,搞笑吧,老天爷这是在跟我开天大的玩笑吗?
七月没有跟林嘉轩多纠缠,她要他先回避,想跟我谈一谈。
我们坐在车站一家小卖部的遮阳棚里,她从自动售卖机里拿了两罐可乐,给我拉开拉环,递一罐到我面前。
“他说的是真的吗?”我没有拿可乐,眼神呆滞地盯着旁边小卖部的招牌,林嘉轩靠在不远处玩街头篮球的地方,眼睛不住地往这边瞟。
其实,我不在意林嘉轩对我是什么态度,有些人变了就是变了,反正回不去了。可她是七月,我怎能不在意她的想法?她原来喜欢方须臾吗?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呢?她还曾经用手术相威胁,让我和方须臾在一起。
我是个猪脑子,真的太蠢了。
“啊,是吧,反正狡辩无效咯。”她在我对面坐下,尴尬地笑。
听到她承认了,我反倒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把声音压低,咬着唇,盯着自己的脚尖。
是的,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我最好的朋友,喜欢我尝试要去交往的人,她不曾跟我透露过半分,我们竟然从无话不谈变得心隔万里了。
七月顿了顿,笑了笑回答我:“大概从他整钟嫚儿开始,觉得他挺男人的。”
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脸庞,我抬起头,睁大双眼,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然后,责怪似的咽声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哎呀,你不要这样子啦,说了也没用啊,让你多增烦恼罢了。”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方须臾爱的是你!何况我喜欢他,和他无关,和你也无关,你无须知道。”
即便是这样,如果我事先知道七月的想法,也一定会故意疏远方须臾。
我看着她白皙的脸颊,道:“我心里不好受。”
“我心里也不好受。乖了,我可比你有经验,什么情情爱爱呀,当不了饭吃。我喜欢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我重新遇到一个帅哥就会把他甩脑后了。”她仰头一口喝完那罐可乐,将易拉罐一把捏扁,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可是……”她是在安慰我。
七月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她说这样的话一定是在安慰我。她总是这样护着我,我却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我望着她因为无法得力而下垂的左胳膊,难过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广播里在通报发车时间。
“没有可是,记得你答应我的,好好对他。我走了。”她背起行李,在我肩头拍了拍,林嘉轩看到七月起身,连忙跑过来。
我看着她推开林嘉轩,不客气地对他扬起脚,林嘉轩伏在进站口的栏杆上想跟进去,被保安拦下好几次。
她潇洒地背对着我挥手,轻声说了句“再见”。
直到看不到七月的背影,林嘉轩才慢慢回过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眼里流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大步来到我面前,恨恨地说道:“你的幸福会被诅咒的。”
那张脸毫无对年少情感的眷恋,有的只是对现实的麻木无情。他始终认为是我害了七月,害了他心爱的女生。他认定了这种想法,甚至否定了我们原本曾是相识的亲密朋友。
我别过头,冷淡地回答:“不关你的事。”
他急得跳了脚:“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我记得你以前还说喜欢我,可真令人倒胃口。”
我的身子一颤,平静地与他对视,冷笑道:“是吗?有这样一个人吗?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吧!”
“最好没有。”他弯起嘲讽的嘴角,斜了我一眼,无情地朝门口走去。
心里像下了一场暴雨,那么多年心心念念的日夜,即使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也不曾预想,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眨了眨颤悠悠的睫毛,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年够犯贱的。
眼前这个少年,他杀死了我的曾经。
放不下的人,从来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