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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梦魇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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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那一天,所有的宫女都领到了一份礼物——御善房的甜点。说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体恤奴才特令御膳房做的,做为过年的赏赐。顿时,宫里上下对皇后一片爱戴之声。

不过对我来说,这个新年收到的最美好的礼物是我不用再洗衣了,三天前,素颜姑姑提点了我与另二名宫女去‘洗衣局’的‘管分处’,我只要整理被洗好的衣裳,再送向各宫就行了。

看来在宫里,只要你认真做事,也是能上升的。

入夜,星空无限璀璨。

记不清多久,我没有这样悠闲自在的吃着糕点看星星,记忆深处仿佛是儿时才这样过。

这些年来和娘相依为命,虽苦日子也算过得去,性子虽不至于太过乐观也算坚强开朗,虽有爹娘相继离我而去,但对着满天眨眼的星星,还是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随手摘下身旁的竹叶,放在嘴边轻吹一曲娘教我的小调,和着沙沙的风吹竹叶声,清脆的小调也变得动听许多。

“没想到一向安静清冷的小竹林今晚竟也热闹。”

“姑姑?”

没有料到素颜姑姑会来这里,我以为只有我会在深夜来这个在洗衣局后面毫不起眼的小竹林里。

“小调很好听,有名字吗?”星光下的素颜姑姑的笑容比起白天来可亲了许多。

我摇摇头:“这曲小调是奴婢的娘随口哼哼而成,奴婢听多了也就记下了。”

“能教我吗?”

我怔了怔,见她已摘下一片竹叶笑盈盈的看着我,显然是真心想学的,我才点点头。

小调虽简单,但用竹叶将它吹出来却很难,没有几天的功夫是吹不出的。

“姑姑,你学得真快,小时候,我可是学了二天才吹出几个音来。”我不掩惊讶,觉得姑姑聪慧无比,手势和唇形她是看一遍就能记住。

姑姑笑笑:“今夜收获不浅,夜深了,我们回去吧,恩恩。”

恩恩?我已经好久没听到有人叫我恩恩了,娘在时每天叫着‘恩恩’也没什么感觉,但这会只觉鼻子微酸,眼眶有点湿。

心里的酸荡使我忘了宫规,直直的望着姑姑温和的面容出神。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我回过神,慌忙退了步,卑恭福礼:“奴婢一时逾越,请姑姑责罚。”

宫里的规矩很多,进入洗衣局的第一天我便已知道,姑姑对自己也是恪守礼教,对我们更是严加管教,不容有闪失。

“在此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这般拘束。平常我对你们严管举止,为的是怕你们出了洗衣局言行举止轻慢而得罪人不知,落得被打、被关,甚至丧命。”姑姑拢了拢被夜风吹散的鬓发,“不过,你做事认真,平常也不多话,待人又和善,应该不会出现大的疏忽和闪失。”

天空在此刻一陈晃亮,接着又是五彩缤纷的火焰冲天而放,映红了整个皇宫上空。

已到了宫里放烟花的时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炫彩夺目的烟花。不禁看得出神,一时竟忘了素颜姑姑还在旁边。直到听到身后有匆匆的脚步声而近,我才发觉自己又失礼了,见姑姑的笑中多了丝揶揄,不禁有些窘羞,方才姑姑还赞扬我不会出现疏忽和闪失来着。

来的是三天前一起被素颜姑姑被提点去管分处的另一名宫女。

“素颜姑姑,总算找到你了。”她急喘了好一会气,看来是找姑姑找了有些时间了。

“发生什么事了?”

“青花,青花被明妃娘娘的宫女抓走了,说是偷了明妃娘娘最珍爱的翡翠项链。”

青花正是被提点去管分处的第三名宫女,我与她相识虽才三天,但觉她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偷东西?怎么会呢?

素颜姑姑的神情变得凝重:“你们先回去,我去趟明妃宫。”

隔天,竟又下起了雪,这场雪比前几天的雪都来得大。只不一会,大地银装素裹,洁白一片。

素颜姑姑一夜未回。

我一边叠着手上的衣裳,一边望向窗外,心里总觉得放着石头般重重的。其她的宫女也心不在焉的边折着衣裳边探头望向窗外。

“回来了回来了。”一直守在外张望几名宫女拉着派出去打探的宫女匆匆进来,已有人迫不急待的问:“青花怎么样了?素姑姑怎么还不回来?”

宫女双眼通红,似哭过,声音沙哑:“青花死了,被明妃宫的人打死了。明妃还说素姑姑教下无方,令她跪在明妃宫外一天一夜以示惩罚。”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只一会功夫,窗下的落雪已积了厚厚一层。

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姑姑受得了吗?

“苏恩,你在叠的这二件不正是明妃娘娘的衣裳吗?”身旁的宫女一手指着桌上我已叠好的华服,怜悯的望着我。

上等的绸缎,精致的绣花,边角绣印了点点花芯,素颜姑姑确是跟我说过,今天我所叠的那几件华服是明妃娘娘的,让我注意一点。

“苏恩,你待会去明妃宫可要小心点。”

“对啊,最好别碰上明妃娘娘。”

“明妃娘娘正得宠,明妃宫里的宫女们也嚣张得很呢。我就受过她们的欺负。”

“总之,苏恩你要好之为之。”

我朝她们笑笑,将手中的华服包好,再在外面套了张油纸便离了屋,出洗衣局前,我特去灶房拿了点东西。

只要我细心做事,处处小心谨慎,我想是不会有事的。

一路走过,都有宫女太监认真的清扫着路边雪。虽说雪很大,有他们在,路上也难见积雪。

一进明妃宫,我就见着素颜姑姑,落雪银白的花院里,她跪着的身姿亦如平日走路那般端正。

我急欲走近,才迈开一步,嘲讽的声音从院中的宫廊传来:“素颜,你若是向我求饶,我就去求明妃娘娘饶了你。”

我寻声望去,见着一名穿着与姑姑一样,差龄也差不多的女子正坐在廊下冷眼看着姑姑。

素姑姑没有说什么,甚至动也未动。

“不吭声?”那人重重哼了声:“你信不信我有本事再让你跪上三天三夜?”她突然又轻笑:“是了,忘了告诉你,明妃娘娘的翡翠项链在床下找到了。”

我看到素颜姑姑肩上的积雪落了几片下来。

“还无动于衷?”那人走出宫廊,走到姑姑身边,蹲下身俯在姑姑耳旁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姑姑突然站了起来,紧握着的双拳颤抖着。

“哟,生气了?这些年来我处处都在针对你,也不见你生半点的气啊。”

“你竟然为了二十年前的旧事而加害一个无辜的人?”素颜姑姑声音轻颤,显然怒极。

“旧事?是旧事,我就是要让这旧事折磨你一辈子。”

“明秀,你,你还有良知吗?”

“我的良知早在那年我俩被派去当皇上的司寝之时就被你一手摘了去。”明秀眸中写着恨,她又大笑说道:“我要你的良心在愧疚中过一辈子,这辈子都得不到安宁。”

我隐隐明白了青花之死似乎与素颜姑姑有关,见明秀离去,我快步走到素颜姑姑身边,将手中紧捏着的生姜交到她手里:“姑姑,快含着它,能驱走寒气。”

素颜姑姑的脸色比起地上的落雪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缓缓低头望着手中的生姜良久,又望向我,低低叹息:“我刚进宫时与你一样,脚踏实地,安守本份,干净的目光,只为想笑而笑。恩恩,你要保持住现在的心境,千万别被宫里的东西迷惑了。”

我不是很明白姑姑话中的意思,皇宫虽美,但我所要的都是我劳动所得。

我无处可去,为求温饱,为得到息身之所才选择冒名进宫。

我一个小小洗衣局的宫女,能被什么迷惑住呢?

过了宫廊,就是明妃宫的主殿。刚进入主殿,暖气迎面而来,守在外门的三名婢女没拿正眼看人,自顾自的说着话。

“奴婢是洗衣局的苏恩,娘娘的华服已然清洗干净,不知要放在何处?”

“怎么现在才拿来?娘娘正等着用呢,跟我来吧。”

进了正堂,四只暖炉鼎立四角,碳火熊熊。

明妃一身华丽装扮,正在宫女的陪同下剪着雕花柱边的盆景。

我身为宫婢是不能正眼看主子的,虽只是刚进殿时的淡淡一眼,也够看清明妃的绝代风风,婀娜身段。

“娘娘,洗衣局的奴才已将衣服送来了。”一起进来的宫女禀报。

“怎么现在才拿来?不是让你们早点送来吗?”明妃将剪下的枝条突然丢在我面前,款款过来,一双精致秀美的绣花鞋顿时出现在我眼前。

那么多随身侍候着的宫女,为什么娘娘要把花枝丢在我面前?是要我捡吗?我是洗衣局的宫女,衣裳破了脏了我自是不遗余力。

我依然卑恭的手捧衣裳跪着,就算明妃在我面前,也没有任何动作。

“你是新来的吧?”明妃的声音有点点的淡,点点的轻傲。

“奴婢进宫已有五个月了。”

“五个月了怎么还不懂宫里的规矩呢?”莲移移动,明妃坐上暖蹋,喝着宫女送上的茶:“素姑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这的吗?”

我刚要回话,听得殿外禀道:“娘娘,素姑姑求见。”话音刚落,明妃身边的宫女就说:“这素姑姑真是的,娘娘不是罚她跪一天一夜吗?怎么擅自起跪呢?”

明妃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神情未变,抬抬手,“让她进来。”

厚布帘被掀起的时候,连着殿外冰冷的寒风也吹了进来。

素姑姑身子微垂进入,目不斜视。

我见她发上肩上的颗颗落雪在殿内温暖的气温下融化。

“娘娘,奴婢突然想起今天来明妃宫洗衣裳的洗衣女才新进宫不久,不懂规矩,怕会惹娘娘不快,才壮着胆子擅自离罚,望娘娘恕罪。”素姑姑伏跪在地。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明妃冷哼:“莫非你还以为自己是十年前皇上身边的司寝吗?”

司寝是什么?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二个字。

“来人,给我掌嘴。”随着明妃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我的心也剧烈的跳了下,不过,冲过来的宫女在一声细长而响亮的‘皇上驾到——’声中慌张退至一侧伏跪下地。

没有人能在这四个字下还昂首站着的,明妃也不例外。

我轻吁了口气。

明黄,是帝王家的颜色,民间禁忌的色种。

盘龙的图案也唯有帝王才能拥有。

微垂的双眼规矩的望着地面,余光还是能见到那双绣着盘龙的鞋子从眼前走过,我忙敛光,身子更为恭正。

帝王,在我心中高若神明。

“奴才们见过皇上。”

“臣妾见过皇上。”

“都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凉凉的,似冷非冷,淡淡肃清,淡淡压迫。

正起身的我,身子刹那僵硬,手中的华服翻落在地,很轻的落声,在这主殿上却如惊天之雷。

这个声音,是我一辈子的梦魔,我恨之入骨却又藏匿至深。

不敢回想的过往。

那一夜,我的清白被毁。

只因那一夜,娘三天三夜高烧不退,最终撒离人间。

“大胆奴才。”

“恩恩?快跪下,恩恩?”

“刁奴,竟敢直视皇上,还不快跪下?”

我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缓缓直起身子,目光的焦点定在了那个明黄的人脸上,深邃如夜空的眸子隐藏了记忆中的锐利,却依然叫人不敢直视。

这是一张能叫女人轻易动心的脸。

可对我而言,是妖孽,是魔鬼。

记忆如潮水而至,点点滴滴,越发清晰。也带起了我隐藏在心底深处,刻意淡望的恨。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个毁了我清白,间接害死我娘亲的人竟是当今的皇上,年仅二十七岁的肃帝。

一个我恨不起的男人。

我的震惊与不信可想而知,但这个声音与相貌,千真万确,是那个毁我清白的男人。

我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他高高在上的坐着,只拿冷光若有似无的瞅了我眼便自顾自的喝着宫女送上的茶水,仿佛并不识得我。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她拉走?”明妃是气得不轻,香肩也隐隐抖颤着。

“皇上请恕罪,恩恩初进宫不久,不懂宫里规矩,请皇上从轻发落。”素姑姑叩头为我求情,声音满是紧张。

二名太监一左一右架住了我,拖着我就往外走。

我强行扭转脖颈,如果目光是刃,只怕他已死在刃下无数次了。

泪夺眶而出,那夜,我无法为自己失去的清白讨回一个公道,就算找到了那人,如何向一个会上青楼寻欢的男子讨公道?

我非软弱之人,但这个男人,竟会是天下至尊,所料不及,所有的苦恨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可是,至尊又如何?就算他权倾天下,我也同样能恨他。

“慢着。”他突然开口,起身走了过来,居高临下望着我,神情冷漠:“你恨朕?还是,这是你为了引起朕的注意所使用的手段?如果是,你成功了,演得很逼真。”

手段?演得很逼真?他以为我在演戏?以为我这么做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我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他,生平第一次,有想揍人的冲动。

他竟不认得我,一个曾被他强夺了清白的女人。

“皇上是要收了她吗?”明妃明明在他身后拿眼冷怒的瞪着我,说出的话却娇柔无比:“若真如此,臣妾可要恭喜皇上了。”

“她是引起了朕的注意,可朕是不会留像她这样的人在身边的。”他朝架着我的二名公公挥挥手:“带走。”

“皇上,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教导无方,您要降罪就降在奴婢身上吧。”素颜姑姑冲了过来,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皇上,求您饶了她吧。”

“素颜,你自己还是个戴罪之身,凭什么为一个博得皇上注意而甩弄心计的洗衣女求情?”明妃偷看了眼皇帝的脸色,见他并无所动,喝:“来人,将素颜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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