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上站在医院门口等着我哥来。站了一个多小时，他才来。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来了就好。水果篮子我买好了。他像犯了错要见老师的学生，手在裤子上搓着。我让他先吃块口香糖再进去。

前一天我们一起吃晚饭，他说了好多以前的事。我们二十多年说过的话都没有这一顿饭多。他出国之前，本来有个女朋友。后来，这世道千变万化，他女朋友和别人结了婚都没告诉他。我想人家也是为了他好吧，想着他在美国就能瞒一天是一天吧。但这事儿对他打击很大，总是喝酒总是喝酒，硕士学位都是勉强拿到的，差点被教授从研究所扫地出门。他不想回来，觉得丢人，向家里要钱，继续在美国漂着，哭着喊着，想尽各种办法留下，直到什么赖皮都耍尽了才回国，伪造了博士学位证书。怎么对爸妈说？没法说，说自己在美国后面五年都是在酒精中泡着？

他摇摇头，说：“你比我强，好歹没人强迫让你非要变成什么人不可。”

我笑笑。

“唉，我只适合最简单的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叹了口气。那天说着说着，他就说，咱们再要一瓶啤酒吧。说着说着，我上了个厕所，他就又要了一瓶。最后他喝了六瓶。我把他拖回家，上了个闹钟，留了字条。

每个人都有心里的难过，都觉得别人比自己活得还强点儿。我又要叹气了。

我在医院门口等他，怕他不来。他来了，我又担心他说点什么话再刺|激了老妈。不过还成，大家都挺能装的。我恍惚觉得老妈也是装着高兴。几个人莫名地在医院里搞得好像其乐融融似的。

走出住院楼，我哥一扯领带，长舒一口气。我们站在外面一起抽烟，他蹲着抽完，站起来问我：“以后可怎么办？”我没说话，他就走了，好像刚才那句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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