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寝宫的地衣自来最是轻暖,那些紫色的绒线细密而纤长,宛如初生的春草,一步步走过去时,当真是鞋随步没,如在云端。
不过,对于跪伏在这片地衣上的人来说,有些时候,这些丝线却更像冰冷细韧的水草,稍有不慎,便能紧紧地缠绕上来,将人拖进那永无天日的深渊……至少这一刻,巢元方就觉得自己从指尖到喉头仿佛都被丝线缠住了,缠得他呼吸困难,唇齿艰涩,唯有耳边还在不断地回响着那个淡漠的声音:
“巢爱卿,那位李三郎的事,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朕?”
三郎的事?陛下怎么会想起要问三郎的事?陛下怎么知道……巢元方几乎瞬间就惊出满背的冷汗。不,他并不是没想过,陛下会追问此事,他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在这样的大雪夜里,陛下这么急召他进宫,居然为的就是问这个!
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还是李家那边出了状况?或者说,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什么了?
无数个念头乱糟糟地从巢元方心里涌过,让他无法仔细思索,只能更深俯低了身子:“臣不敢!陛下明鉴,微臣万万不敢欺瞒陛下!”
是的,就算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陛下面前胡编乱造,他只是……只是越想越觉得不忍,而那个搭车的美貌男子有句话更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做事的确不能太过冒险,却不妨多留一线余地,回头说话的人自个儿都忘了,听话的人却丢了性命,传话的人更是一生不得安宁,那又是何苦来哉!”
是啊,陛下自来是风一阵雨一阵的性子,说不定过几日又不把这当回事了,若真是如此,他又是何苦来哉?
因此,前日进宫回话时,他便只是含糊表示:“李三郎的确已病入膏肓,见臣过去,又添了几分病情,想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只是他阿姊年岁已长,出嫁在即,他不忍耽误阿姊,便想再撑上几日,此事臣也不好多说,只能先回来禀告陛下,待过了这段时日,臣会再去瞧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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