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与世无争,只会疯玩吃瓜的小参精,本想听听好友骆欢和她的未婚夫的墙角,却意外目睹不幸,小参精怒不可挡,立誓要灭掉渣男为好友讨回公道!在婚礼现场上大闹孔雀男,强势退婚,揭穿白莲花,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参精一路横冲直撞劈波斩浪,素未谋面的上仙大大,快来救我!
此仙倚在杏树上,似是正在睡觉。他身穿一件水青色的广袖长袍,半束的黑发垂落下来如云似雾,看身形应是一个年轻的男神仙。
我忙不迭地走过去,先躬身作了一揖,这才问道:“这位仙友,请问出林怎么走?”
风声轻柔,几瓣杏花落下,他仍是稳稳地躺着,便在我以为他没听着打算再问一遍之时,水青色长袖轻轻摆动,他侧过身来,右手优雅地支起额侧,垂目望向我。
于是我看清了他的脸。
在本参精与骆欢厮混的百年时光中,也算见了不少外貌优越的神仙,却无一如他这般好看。纵然眉峰精致飞扬,肌肤剔透如玉,红唇比杏花还要旖旎三分,可这一切加在一起,都抵不过他那双慑人的眼,漆黑幽深得望不见底,仿佛极是冷漠,可他目光落下之时,眼角下的泪痣猩红如血,多情妖娆之至,好像这世上他只望着你一人,专注深情如斯。
“哪里来的小仙,”声音悠扬纯澈,很是悦耳,“竟敢擅闯战神殿的杏花林。”
他语带责难,面上却慵懒得很,还打了个哈欠。我自知理亏,又急于脱身,便又作了一揖,道:“我是苍梧渊的骆欢。”
“哦?”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多瞧了我一眼,已携了几分兴致,“你便是那个被撬了未婚夫的王女?”
果然这八卦连战神殿里都知道了吗……
我熟门熟路地装出一副忧伤的容色,惆怅地望着远方。
他笑了笑,却没再提这茬,转而道:“庆功宴结束多时了,你怎还在此处?”
“这个……小女子一时贪杯。”我没好意思说出自己一杯就晕了的事实,咳了一声道,“恍惚之中行至此处,并非有意……”
我耐着性子装出一副谦卑模样,可这看林子的男仙友半个台阶都没给我下,嘴巴闭得如河蚌一般,只是淡淡地瞧着我。
这厮既然说战神殿杏花林不能擅闯,而他又大摇大摆地睡在这里,定然便是绯上神君的人。我眼珠儿转了转,转而套近乎道:“不知仙友可知,战神殿与苍梧渊极有渊源,绯上神君是我的师尊,严格说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在杏花林小憩一会儿……师父他老人家定然是不会介意的……”
啰唆了半天,男仙友终于有松动迹象:“你说得有些道理。”
我大喜,趁热打铁道:“还请仙友行个方便,我这就离开,不给你和师父他老人家添麻烦……”
他顿了顿,缓缓坐起,轻轻纵身跃下树来,淡淡道:“也好,我送你出去吧。”
这样最是稳妥,我道过谢,便跟在他身后缓步而行。
走了一小会儿,他忽然道:“这杏花林的泥地,睡着可还松软?”
我愣了一瞬,立刻拍马屁套近乎道:“松软!松软得不得了!不愧是师父的杏花林,啧啧啧,便是随便一处泥地,睡着都比旁人的床铺来得舒服……”
……
他身子一顿,肩膀似是抖了抖,我在后面却瞧不见他面上的模样,想来应是极满意的,便继续套近乎道:“不知这位仙友如何称呼?”
“我不过是个护林仙。”他随意道,“你唤我晏非便可。”
“噢!”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久仰久仰,原来仙友便是传说中战神殿杏花林的护林仙,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不对,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比那劳什子凤凰太子胜出百倍千倍,怪不得让凡界的女神仙和女妖精这般慕之如狂……”
晏非身子顿住了,问道:“当真?”
自然不当真,都是瞎掰的,我严肃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点了点头,道:“肺腑之言。”
他肩膀又似抖了抖,道:“王女谬赞了。”
经过这番惨绝仙寰的马屁之后,果然我们之间的气氛已熟稔了许多。说笑之间,杏林园口已在眼前。
只是园口前还站着一双身影,远远瞧去,似有几分眼熟。
我颇觉冤家路窄。
阿滨比之大婚那日看起来憔悴了些,想来这几日的流言蜚语让她受了不少苦楚,不过这倒更衬出了她特有的那种柔弱娇美来。芳淮倒是仍然神采奕奕,他揽住她的肩宽慰道:“待过个数年,你成了极乐岛的太子妃,三界定然早忘了这桩事,这些日子你少去人多口杂的地方,平白惹那烦恼,神君那边……滨儿你多下些工夫,她毕竟还是念着你的好处的。”
“嗯。”阿滨柔柔弱弱地应道,“你因我毁了声名,极乐岛的长辈还有天帝那边……与你的境况相比,我这些烦恼算不得什么。”
“我的滨儿最是善解人意。”芳淮笑了笑,在她额间轻轻一吻,气氛霎时转浓。
“你……你当真不要那王女而与我在一起了……”阿滨痴痴地瞧着他,“芳淮,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的鸡皮疙瘩已然窜起一波又一波。
晏非显然对这桩八卦是极有兴趣的,因为他与我一起在园墙后面站定不走了,此时正目光灼灼地向我望来。
我不知该不该摆出一副忧伤的形容,只是捋着鸡皮疙瘩面无表情。便听芳淮放柔了嗓音又道:“我早与你说过,自遇滨儿以后,方知我心何处。那骆欢呆板无趣,奈何我已与她有了婚约……如今我倒要感谢她当众悔婚,不然终有一日,我还是要为了你做这人人唾骂的负心人的。”
……
其实我还想再听一听,最好能露些他的阴谋诡计出来,可惜我这急脾气自有神识起便没变过,在听见“那骆欢呆板无趣”几个字后,我努力控制了一瞬……可惜没控制住。
你才呆板无趣呢!你全府上下都呆板无趣!
“好一个多情的凤凰太子,好一句方知我心何处。”我呵呵道,“……好一对狗男女啊。”
二人大约是低调地参加了宴席,结束后在此清净的杏林园后门幽会,可能搓破头皮也想不到为何我会忽然从园口的墙后钻出来。芳淮微微一怔,飞快瞧了一眼我身畔的晏非,垂目道:“此事是我对你不起,你要冷嘲热讽也是自然的,不过……我待滨儿的心是不会变的。”
阿滨身子一颤,望着他的目光几乎能滴出水来。我身子也一颤,原来肉麻也是一种攻击力啊……芳淮这厮果然不容小觑。
“太子殿下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莫非你以为在我心中,你还是那个良人吗?”我笑了笑,陡然声音一沉,一字一顿道,“你不过是个名副其实的鸟人。”
……
晏非默默别过头去,肩膀抖了抖。
“所以你二人恩爱也好,撕破脸也罢,相对白头也好,明天就横死也罢……我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在这赤裸裸的诅咒过后,芳淮倒没有如我所愿的大怒,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我,目光中含义莫名。倒是阿滨沉不住气了,她微微直了身子,行至我面前道:“我二人处处忍让,只因违背了那婚约,天凡二界面上不好看,你莫以为便是怕了你--”
--啪!
阿滨言语未尽已被打断,怔怔地抚上面颊。
“我跟那鸟人说话,你算什么东西。”我垂下刚甩了巴掌的手,冷冷一笑,“滚远一点。”
“你……你不过是个凡界的臭孔雀!你敢打我!”阿滨回过神来,气得身子都抖了,“我定禀明百花神君,请天帝将你捉拿--”
我没那个耐心听她叫嚣,便又扬起手,阿滨惊恐地后退一步,不过我的手还没落下去,便被人上前来攥住了。
芳淮沉下脸道:“你言语无状也就罢了,怎么还动手伤人。”
你们既然不对,本参精也很生气,为什么不可以打人。当然我是懒得与他探讨这个高深的问题的,他只攥了我的右手腕,于是我将闲着的左手抡了出去。
--啪!
啧啧,声音就是没有右手打得清脆。
一连挨了两个耳光,阿滨气得反而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双手死死捂着面颊。芳淮挺身将我与她隔开,正欲言语,我抬起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芳淮一怔,不知为什么,却松了我的手腕。
我甩了甩袖子,掏出一块锦帕来擦着他握过的地方,一脸嫌弃道:“今日我骆欢在此言语无状动手伤人,二位若高兴,尽可让百花神君上报给天帝,我倒想瞧瞧他要怎么主持公道。”
阿滨面色微变。
如今这事儿说起来,天帝不曾动作,还是瞧在百花神君的面上,否则待骆时方出关了,于情于理九重天都说不过去。便是天凡二界知晓我动了手,也不会有谁敢怪罪。
至于芳淮,虽然我最想抽的是他……可惜极乐岛我眼下还惹不起,就算他此时已不需要再对我动手,也须防着他的暗算。
不过此处是战神殿,晏非一直在旁看戏,他就是想做些什么,也得顾及绯上神君。
这个闷亏他二人大约是吃定了,我神清气爽道:“你二人要幽会,也要挑着些地方,别脏了我师父的杏林,不然……抽你还算客气的。”
阿滨再也听不下去,旋身跑了,芳淮极快地瞥了我一眼,随即紧随其后。
我乐颠颠地望着二人的背影,一时间忘记旁边还有个看戏的。
“久闻苍梧渊王女美丽端庄,温善可亲。”晏非在后面凉凉地道,“今日一见……嗯,想来传闻总是有些偏差。”
我咳了一声,不自然道:“……人善被人欺嘛。”
就是骆欢太过温善可亲,才会教人欺负到了如此地步。我念及她,心下不由得十分难过,垂下头半晌没有言语。
晏非不知何时走到我身侧,忽然道:“既还未放下,何必故作洒脱?”
我怔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他以为我这副黯然的模样是因为芳淮那厮。这误会可忒大了,我又不能解释说我压根儿一点也不难过,便只好搪塞道:“你误会了,我方才难过是因为……是因为……”
我嗫嚅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是因为父君的伤势。”
眼下婚约危机已解,天凡二界都盯着我这桩事,芳淮定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最关键的便是让骆时方早日出关了,为骆欢主持公道重塑仙身再踏平极乐岛拔光那群凤凰的鸟毛全靠他了!
可惜我不过是株一千年道行的参精,搓破头皮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这晏非是绯上神君府上的,大树底下好乘凉,没准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若有父君在,极乐岛焉敢如此欺负我苍梧渊?”我惆怅地望着远方,“倘若父君能早些出关便好了。”
他半晌没有接话,我顿了顿沉不住气,只好咳了一声直截了当道:“晏非兄,你可知道什么好法子?”
“我一个小小的护林仙,能有什么法子?”晏非淡淡道,“恐怕要叫王女失望了。”
虽然我只不过是一试,但听他如此说,仍是忍不住心中一沉。大约是我面上失望的情绪过于明显,晏非瞧了我一会儿,忽然道:“不过孔雀帝君受伤闭关一事,我也曾听神君说过几句。”
我立刻殷切地抬起头,问道:“怎么说?”
他眯着眼似是回忆了一会儿,才道:“以孔雀帝君的修为,轻易不能伤之,伤之也轻易不能愈之。放眼这天下至宝,许是只有三界神物才能助他。”
我心中咯噔一下,三界神物……“苍梧之泪”已被夺了去,“宝血玲珑”便不说了……难道我要去跪求天帝将“百花琉璃盏”借我一用?
“……只是三界神物牵系着三界的元气命脉,也不得轻易动之。当年孔雀帝君闭关前,绯上神君也曾让他用‘苍梧之泪’恢复修为,便被他以此理由婉拒。”
晏非停住言语,眸光落在我脸上,漆黑幽深得摄人心魄,仿佛能将人生生看穿。我自然不能让他知晓“苍梧之泪”已经被夺,便装出一副黯然模样:“父君如此说,我自当遵从,不然动用了‘苍梧之泪’,便是他提前出关来……也定然不会高兴的。”
他顿了顿,收回目光:“原来如此,我还道王女为了孔雀帝君什么都肯做。”
我当然什么都肯做!若我手上有那劳什子“苍梧之泪”,便是骆时方不吃我也给他硬塞嘴里!问题是我没有啊,嘤嘤嘤。
周遭一片静寂,就在我偷偷地打那百花琉璃盏的主意之时,晏非忽然笑了笑,道:“既然王女忧心于此,不如随我去见神君,你既是他的弟子,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师父日理万机,又忙着与魔界的战事,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他老人家费神了呵呵--”
“这样啊。”晏非望着我眯起眼,“大约是我多心,总觉得王女很不想见到神君呢。”
“哈哈哈哈,晏非兄真爱说笑。”我心头中了一箭,掩面开始胡诌起来,“师父他老人家胜仗归来,又吃过酒宴,定然需要休息,我怎好这个时候去打扰……”
晏非沉吟了一瞬,道:“你说得没错。不过我忽然想起来,神君已去天宫了,这会儿不在殿中。”
……
为什么觉得他是在玩我。
“王女已出杏林,今日之事,我亦不会对神君提起。”晏非朗声道,“在下还有些事,咱们就此别过。”
一听闻绯上不在此处,我反而不着急走了,便出口询问道:“呃……不知晏非兄欲往何处去?”
晏非瞥了我一眼,道:“奉绯上神君之命,赴司命殿查一些东西。”
【3】
司命殿啊……司命殿!
便是我这小小的参精,也知晓这天界的司命殿,乃是三界之中最为神秘的地方。司命神君掌管三界生灵的命格,并保护其按照命数而行,任何泄露与改命之举都是禁忌。就是司命殿,非有天帝的手谕,一般神仙也是不得入内的。
我顿了顿,忽然福至心灵。
先去瞧瞧孔雀帝君的命数,万一他过个几年就出关了,那岂不是省了好多事。万一还有几千年,我也好做些打算,请求天帝也好绯上也罢,总要教极乐岛那群鸟人都秃了毛!
“好不容易上一次九重天,自当多游走一番,恰好我也想去司命殿那边,晏非兄带我同行可好?”
“天界美景何其多。”晏非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王女若想去司命殿,可从御花园绕去,一路柳暗花明美不胜收。”
……咳,不跟着你,我哪知道那劳什子司命殿在哪儿。
“实话与晏非兄说,虽你我相识不久,但言语甚欢一见如故,晏非兄才貌三界罕有,令人不由得生出结交之心……”我诚恳地拍着马屁,十分豪迈道,“我想与你同行,只不过是想与你多相处些时辰……还望晏非兄不要拒绝。”
这言语由一个女神仙对一个男神仙这般说来,忒热情,忒大胆,忒直接……可惜当时我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所以没有察觉晏非颇有些微妙的面色。他似是怕我再说出什么更奇葩的言语来,咳了一声便转过身,我便乐颠乐颠地跟了上去。
路上没再遇见其他仙友,我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两炷香的工夫,司命殿已在眼前。
我眯着眼望去,大约这九重天的烟雾加起来,也没有这司命殿来得缭绕,大约很能衬出神秘肃然的氛围。便是门口站着的两个小童,神色都木然不变,显得很是沧桑。
晏非递交了手谕和名帖,一个小童接过匆匆进了大门,我正抻着脖子观望,忽觉晏非回过头来,便迅速深沉地望着远方:“晏非兄你忙吧,我就在外面随便转转。”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还未说什么,恰巧那小童归来,二人便一起进了大门,只余一个小童在门口继续做沧桑状。
那小童绷着脸瞧着我,神色很是冷淡。
我来回踱步,正寻思找个什么由头跟他搭话,便听不远处一阵窃窃私语。
“战神殿何时多了这么个美貌的男神仙?”
“方才他一笑姿容,简直……啊我不行了不行了。”
“啧啧啧,数日前你还为那凤凰太子大婚伤心得食不下咽,这会儿就变心啦?”
“那绯上神君威风八面一身煞气,我都不敢多瞧,这位神官瞧着斯斯文文,却不像个武神呢。”
“我知道我知道!曾听瑶池那边的姐姐说,战神殿的杏花林有位护林仙,生得是闭月羞花的俊啊!”
“就是他吗?”
“有机会,定去神君那偷瞧他的名讳……”
我蹲在一旁接话:“他叫晏非。”
几个仙婢吓了一跳,方才她们三个躲在石像后面偷瞧晏非,在他走了之后在此议论,却没注意我就蹲在一旁的烟雾里。
“你是哪家的仙子?”一个仙婢立刻警觉地问道。
我站起身礼貌道:“在下苍梧渊王女,骆欢。”
她们怔了怔,随即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装出一副惆怅的神色,道:“庆功宴后,我与晏非兄杏花林偶遇,他知我心情不佳,便一起出来走走……”
此言模棱两可,仿佛我和晏非已熟识多年一般,且我二人确是一起来的,这便消了仙婢大半戒心。果然她们面色一缓,齐齐对我施礼:“还请王女在此相候。”
“经此一遭,方知造化弄人,命数一事,实在难以捉摸。”我长叹一声,“我明明应已看透,却觉身在迷惘不得解脱。”
几个仙婢都露出一副“你不用说了我们都懂”的怜悯神色。
“还请几位姐姐帮忙,我想求见司命神君。”
“这……”一个仙婢面露难色,“若无天帝手谕……”
“我只求一见,便在此处等候,若神君无意见我,我这便离开,不让姐姐们为难。”
几个仙婢回过头去窃窃私语。
只是通传,又不贸然进去,并不算坏了规矩,此时我正是人人同情的八卦核心,想来她们也不会拒绝。
至于司命神君会不会见我,那却不重要了。
趁她们转过身商量的工夫,我极快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纸人,吹了口气。那纸人落地瞬间变作我--也就是骆欢的模样,与此同时,我噗地化成一只灰蛾,落在一个仙婢的裙摆上,想来这么多烟雾,她就是有火眼金睛也瞧不见。
纸人什么也不说,忧伤地做远目状,十分令人信服。
我趴在不住摆动的衣摆间,觉得我只区区千年道行便这般聪明了,委实可歌可叹。
仙婢们行至一处内殿,光线昏暗,四周皆是影影绰绰的纱帐。她们对视一眼,皆缓缓站定等候,大约里面是不可进入的了。
我从衣摆上溜下来,奋力地向里面扑腾。
好在这宫殿黑压压的,谁也没有留意。我顺利地扑腾进了纱帐后面,从门缝侧着身子滑进去,隐约听见有人对话的声音。
“韦陀岭的异象,与梼杌最后命数的迹象相重,大约便是他藏灵所在。”一个清冷的声音缓缓道,“四大凶兽已消散殆尽,山河图与八卦盘的信息只止于此。”
半晌,只听晏非的声音淡道:“有劳司命神君,能得出所在,已是极好了。”
司命神君似是顿了顿:“凶兽之灵命数模糊,若天帝想取得,必将历经一番机缘。这卦象一片空白,通常此种未知,总是极其危险。”
晏非缓缓道:“天帝自有打算。”
他二人又说了些什么,皆围绕着韦陀岭和梼杌之灵几个字,听得我云山雾绕。且这司命神君说话神神叨叨的,简直称得上是模棱两可的典范。
过了不多时,言语终于渐息。衣衫婆娑,两人似乎站了起来。我不敢进去,便趴在一个花瓶后面偷瞧。
晏非转过身行出一步,忽然顿住身子,沉声道:“……她呢?”
司命神君生得仙风道骨,十分慈眉善目。他听了这两个字,垂了头轻声道:“不曾见得。”
晏非似也不怎么失望,只是笑了笑,道:“便是见得了,神君也不会泄露天机,是也不是?”
司命神君没有言语,大约便是默认了。
周遭一片静默,我颇觉有些好笑,所谓天机,莫不就是天帝的一纸手谕?凭甚他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官大了不起吗……
大约屋中两个神仙也是这般想的。
“梼杌之灵,虽是天帝旨意难违,但命数一事变幻莫测,焉知这旨意不是命数中的一环?”司命神君温言道,“至于她……缘至自然得现,你又何必强求?”
“神君所言不错。”晏非波澜不惊道,“……大约我只是等得太久了。”
“百年不过弹指一挥。你已等了一千年,还怕再等一些时日吗?”
晏非顿了顿,猛然回头望去,一双幽深的眼眸波涛暗涌,映着眼角的猩红泪痣,分外妖娆多情。司命神君笑呵呵地抚着胡须,一脸的意味深长。我倒是也听出来了,这老头儿表面上像是没说,其实暗地里的意思是,晏非要寻的那个“她”,再有一些时日便能见到了。
这些神仙活得太久,就想着怎么拐弯说话,听着忒累。
趁他二人言语的工夫,我偷偷爬到瓷瓶侧面瞄了几眼。两人中间的案几上摊开了一张光华流动的画卷,下面是一片沙筑的八卦图阵,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阴阳玄虚,且字符都在不停地变动,仿佛活的一般。看来命数这玩意不是白纸黑字写出来的,还需要司命神君亲手测算。
也就是说,完全没法偷看嘛……
既然暗的不成,便只有继续明的了。我不过略一沉吟的工夫,司命神君和晏非便都走出了门去,我反应过来,刚刚爬到门缝处,恰巧听见仙婢们向他禀告我求见一事。
司命神君似是毫不惊讶:“请她进来吧。”
……他竟然同意了!
仙婢欣然领命。我怔了一瞬,赶紧朝门外飞去,一路几近玩命的扑腾,这才赶在仙婢到来之前收了纸人,只是变回原身后气喘得厉害,未免显得有些可疑。
于是我又走进了那间黑压压的大殿,晏非与我擦肩而过,目光似笑非笑:“我还要赶回战神殿,便不在此等候王女同归了。”
我颇有些心虚道:“啊,没关系,你忙你的吧。”
总觉得他那双眼睛忒慑人,仿佛已将我所有的心思看穿,在他面前扯淡很有压力,这厮虽长得极好,但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司命神君没有在方才那间屋子等我,而是坐在纱帐后的蒲团上,估计怕我瞧见什么泄露天机。
我也端正地跪在一个蒲团上,将芳淮负我一事添油加醋讲了一通,随即又表达了一番伤春悲秋的心境,主题思想只有一个:老子命这么苦还有转机吗……
大约是司命神君终于听不下去,温声打断道:“王女之意我已明白,只是……”
我猜他下一句要说“天机不可泄露”,然而司命神君顿了顿,道:“苍梧渊于天界有恩,我虽不可泄漏天机,却可指点一二。”
因着偷瞧不到孔雀帝君的命数,这一趟我本来也没报什么期望,想不到居然有意外福利。我立即打起精神,目光贼亮,只听司命神君缓缓道:“王女这一劫乃命中注定,迟早都会来临,今后之命,全因此劫所牵改。只要你心诚为念,此劫却并非一桩坏事。王女是个有福之人,且静待机缘吧。”
殿中静了半晌。
我呆道:“没了?”
司命神君淡笑不语。
……
妈蛋,这老头真是做得一手好玄虚,仿佛讲了很多大道理其实一点有用的都没有好吗!要是我能静待机缘还来找你做甚!
我心中腹诽了一会儿,怨气也就平静下来。这司命殿一般神仙都不让进的,如今神君肯跟我啰唆这么多,只怕已是天大的面子了。我恭敬地道了谢,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顿了顿还是试探地询问道:“骆欢唐突,还想求问神君一件事。”
“王女请讲。”
“历经诸般变故,我已心无所依,唯愿父君能够早日出关。只是三界神物事关重大,骆欢不敢不孝,便请问神君,除此之外,还有何办法助我父君?”
司命神君没有言语,面色在暗淡的光线中辨不分明,仿佛有些沉重。我本来也就是试着问下,便叹口气转过身,却听身后一句言语轻轻传来:“……倒是还有一个方法。”
我怔了一瞬,急切地转过身,道:“还请神君指点。”
“三界初生之时,除却三界神物,还诞生了许多上古神灵,有些为善,已飞升极乐成为传说,有些作恶,世人称为上古四大凶兽,其灵蕴气无穷,是疗伤进修的圣品。”司命神君目光温淡,不待我说什么,却又道,“只是四大凶兽其三已殆,最后的梼杌被绯上神君于三千年前斩杀,魂神俱灭,尽数消亡,却早就无处可寻了。”
你骗人!梼杌藏灵之处明明便在凡界的韦陀岭!
这老头自然想不到我方才全偷听到了,枉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君,扯起谎来竟然也十分利落。不过想来天帝插了一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瞒着我都是应当的。我心中狂喜,面上却装出一副失望的模样:“……多谢司命神君,我……我再想想办法。”
我转过身,面上已掩饰不住欣然的神色,司命神君忽然道:“王女且慢。”
诶,难道表现得太明显?我心中咯噔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站定。
半晌,司命神君才缓缓道:“王女所选的路,凶险万分,要多加小心才是。”
我怔了怔,心中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怎会忽然说出这般没头没脑的言语,仿佛……仿佛我方才偷听乃至李代桃僵为骆欢复仇之事,早就被这位司命神君尽数知悉。
顿了顿,我回过身对他真心恭敬地施了一礼。
“多谢神君好意。”我笑了笑,昂起头道,“骆欢不怕。”
只要能助得骆时方救回骆欢,我什么都不怕。
下期预告:
交代好苍梧渊事,小参精终于动身去找凶兽了。然凶兽的影子还没见到,就被人当成狐狸精要收了她?仙姑手下留情,我只是想吃个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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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囡囝囚团 图/沈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