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桌上铺着明黄的帏,四个角上皆有垂地的宫绦。桌上一应的文房用具,及厚厚两沓待批的折子。皇帝坐到桌前,揭了紫檀的雕花匣子取小楷,那笔是御用的上品,笔身上篆着三三两两的掐金丝流云纹,在灰白的日影映照下耀然生彩。
锦书有些茫然,皇帝抬手抿了抿笔尖,“朕要批折子了。”
锦书回过神来,忙应个是,“奴才这就叫顺子进来伺候。”说着松了口气,便要退出去寻人。
皇帝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朕准你退下了吗?”
锦书心头一紧,怔忡之间也忘了规矩,竟和皇帝对视起来。她站得离他不甚远,面庞莹莹如玉般,因着惊愕,眼睛睁得大大的,愈发显出眸子漆黑明亮。皇帝嘴角的笑不禁加深了些,只一瞬,她立刻低下头,扇子似的睫往下一盖,彻彻底底将他挡在视线之外。皇帝从没这么不受人待见过,笑容一时僵在脸上,尴尬间颇有些恼怒。正待要发作,却见她上前两步,取了墨盒里的漱金朱砂墨块,打开楠木砚盒盖,用银柄水呈量了水在伏虎砚上,腕子一转细细地研磨起来。
那方砚是新近上贡的端砚,虽然开了锋,但还是头回用。锦书六岁开蒙,父亲时时口手相传,对文房赏玩很有心得。看这砚材质细腻绵厚,心下赞叹了句不可多得,磨墨时越加爱惜。携了袖子缓缓地研,一圈一圈,先研外围,然后由外及内。新墨新砚,略一转就发出沙沙的细碎之声,朱砂色渐渐浓郁,艳丽得让人不敢逼视。她微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似乎什么不快都随着墨块的转动消失殆尽了,满世界只剩自己和这方伏虎端砚。
皇帝手里拿着折子,视线越过黄绫封,落在那只研磨的手上。皓腕纤纤,皮肉下青色的筋络都看得清清楚楚。衣裳上不知薰了什么香,若有若无间直钻进人鼻子里来。还有那眉眼间朦胧含着的三分笑意,真是和敦敬皇贵妃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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