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重阳,今又重阳,转眼间,西风骤起,至正二十五年肃杀的秋天,终于来到了。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忽罚盏夜阑灯灭。想秦宫汉阙,都作了衰草牛羊野。不恁么渔樵没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虽坚半腰里折,知他是魏耶?晋耶?……”
——沙哑而悠闲的歌声在秋风里漫舞,似乎给这恼人的早寒多少增添了一丝温馨的暖意。
缪锐轻轻咂一口酒,淡淡地笑道:“这只套曲儿不错罢,直教人翩然有出世之想——可惜不是真看破,只是被逼无奈,这样心境,便跳出俗尘,也是个苦神仙。”坐在他对面的郭汉俊摇摇头:“休感慨,休感慨,你我这辈子是跳不出红尘去了也,烦恼怎的?徒坏了酒兴。”
缪锐右手两指拈起一支筷子,轻敲着果碟儿,跟随着乐曲节拍,也轻轻哼唱道:“恐吟罢一觉才宁贴,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何年是彻!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看秋来……”唱到这里,本来是一个极高的音阶,缪锐努了把力,却还是唱不上去,只好就此停了下来。然而隔座的伶人,却兀自引吭高歌,歌声如一道彩带,飞旋而上,越舞越高,倒象是列子御风,嫦娥奔月似的。
“一副嘶哑嗓子,讲话都结巴,唱歌倒真好听煞,”郭汉俊凑近缪锐,低声笑道,“你觑南争北斗,不是密匝匝蚁排兵?你我北来大都,不是乱纷纷蜂酿蜜?只不犯了闹攘攘蝇争血,便敢拍胸脯自夸是条好汉子了。”
缪锐朝郭汉俊眨眨眼睛,提醒他别乱讲话,然后提高声音,故意接上他先前的话头:“这是大都城里有名的伶人哩——便多有此等人,平日看了木鸡一般,诸事都难拿起放下,偏是合了一个行当,便如鱼儿得了水,天赋异禀,再加辛苦研磨,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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