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静人虽在监牢里,心神却还留在那威严弘壮的紫禁城里。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自己这脑子就埋在了书本里,根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广,真是再愚昧不过的一只井底之蛙啊。
他无缘见得皇帝,就只被刑部官员领着,按照预定的一桩桩行程走下去。但他每日行程完毕后写的心得,却能呈递到皇帝书案上,皇帝也借由对这些心得的批示,在跟他这个弥天重犯对话。
或凛然直指自己学识不当之处,或谆谆教导自己未知之事,半个多月里,数千言下来,“雍正”在他心目中蛮夷、暴戾、昏聩的桩桩印象,层层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饱学多识、心系天下的肃正面目。
回想雍正对自己华夷之辨的斥责,曾静就觉老脸发红,恨不得一头扎进地里去。
《论语·八倄》中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这是他所持华夷之辩的根底。宋明之儒都解作,即便华夏没了君王,却还有礼乐在,也比有君的夷狄强。
但雍正却斥责说,这是没学透经义的愚人之解。孔圣在这一条里感叹的是东周时局,当时礼乐崩坏,最明显的一条就是强臣僭篡,不再尊君。所以孔圣才有此一叹,说夷狄也有君主,不像华夏连这最基本的一礼都不再守了。
雍正说,华夏之为华夏,靠的是什么?礼乐,礼乐之根是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礼乐崩坏,华夏也再非华夏。而夷狄之地,只要守礼乐,尊君臣之制,那就是入了华夏。所以说,华夏道统,就在这君臣大义。
由此说到前明,明太祖起兵反元,得天下之正,直追故汉。但明末时,昏君无道,反贼无义,华夏已不成华夏。我大清自关外而入,一呼百应,将反贼剿灭,得了天下,尊孔奉儒,恪守道统,怎么就不是正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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