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诗奇年近花甲,本以为自己早就熄灭了功名之心,对于未来也只有个含饴弄孙的念想。殊不知人在屋中坐,机遇就这么硬砸下来了,挡也挡不住。他到底是有阅历的人,过去数十载又是大明朝最为风云动荡的时代,没吃过猪肉也见惯了别人吃猪肉。只是聊聊数语,他便将上下左右前因后果摸了个透彻。
“此事关系国本,小老儿因缘际会,焉能推脱!”张诗奇正色道:“老爷不妨让人在侧门备下马匹,小老儿去去就来。”
“正是。”李明睿点头应道。
张诗奇一振袍服,径自往项煜的职房走去。以他在翰林院供职日久,下面书吏谁不给这位老前辈一个面子?自然一路畅通,直入内中。项煜正写得酣畅淋漓,已经骂完了田存善和吴伟业,正在纠弹周镜。从他的奏疏构架来看,貌似是想将太子身边的人一网打尽。
张诗奇手中轻团墨丸,在砚台上滴水研磨,只听得沙沙成韵,仿佛是为项煜伴奏一半。
华夏文明到了晚明时代,文化之事格外考究。若说唐人重风骨,宋人重风雅,明人可谓极重风范,无论生活中是如何点滴寻常的小事,都讲究入韵、高雅、风情、容度、高格。
项煜只是飞了一眼,旋即又沉入奏疏之中,如悍将得闻战鼓,斗志愈发昂扬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张诗奇已经磨好了浓浓一汪墨汁,躬身告辞,退了出去。
此时,项煜的奏疏也到了尾声,呼应开篇,恳求天子能够接纳自己的忠言,并求天子降罪。
李明睿会去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书吏绝非病急乱投医。
张诗奇进去磨了墨便出来,也绝非无的放矢。
恐怕整个翰林院都不知道,这位屡试不第的张相公,具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若是没有这点本事,他也不可能十几岁就中了秀才,二十岁放榜成了举人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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