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下雨路滑,我真的不是殉情跳河啊!救我的神医,不会游泳还下河救人,你是闹哪样儿?但我那原本安静的心,却突然怦怦直跳。我一定是经历了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一、有病,得治
坊间传闻,平阳城首富苏家的千金苏玉润得了一种怪病,此病只有薄荷堂的夏桑菊夏大夫能治。
其实传闻倒也不假,作为当事人,我深深觉得,我的病近来又严重了些。这病还有个学名,叫相思病。
我哀怨地躺在榻上,望着纱帐后那个挺拔的身影,心里有一万头老虎在咆哮,究竟是谁发明的隔纱帐诊?枉费我昨夜浸了一夜的冷水,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如今弄个纱帐隔着我,这算什么?
我正愤怒着,纱帐外那个人已经起身:“小姐只是吸进了寒气,这才发起热,我开一服药,让她多盖点被子,出出汗就好。”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奶娘和几个丫鬟已经一拥而上,给我又加了几床丝被,活生生把我给弄成了一个粽子。
我欲哭无泪地看着纱帐外那个身影越来越远,恨不得吟一首诗来哀叹我的坎坷情路。
我遇到夏桑菊的那日,平阳城刚下过一场大暴雨。
我避开了家丁丫鬟,从后院偷溜出来,打算去平阳河边买一串爹爹从不许我吃的臭豆腐。
然而我连豆腐渣都还没见着,就因为那滑滑的石板路而直接滑进了平阳河里。
不远处立刻有人惊叫一声:“来人啊!有个姑娘以身殉情,跳河了!”
我在河里一个激灵,苍天可鉴,我只是滑了一跤,你哪里看出我以身殉情了?!
但下一秒,就有个天青色的身影奋不顾身地跳下河来。看样子是想来救我,我相当感动,正要朝他招手,谁知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沉入水里。
说好的英雄救美呢?这是闹哪样儿?
好在我打小就没少在府中的池塘扑腾,多少懂点儿水性,我一咬牙,一头扎进水里,将那人捞了上来。
据围观群众透露,我捞上来那个湿漉漉的,满脸胡须的男子,是薄荷堂的坐堂大夫夏桑菊,这人我略有耳闻,听说是个悬壶济世,看病不收钱的好人。
好人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归西了,我毫不犹豫地抡起拳头,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然后又是一拳。
夏桑菊喷出一口水,幽幽醒转,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这位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偏往河里找?”
我嘴角一抽,想告诉他河里哪有芳草?那些都是水草。
但我一低头,就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和这张毛茸茸的脸委实不搭,但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一定是经历了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我果真从河里捞到一棵芳草,但我却披头散发,浑身湿透,这个邂逅太不美好。
我愤怒地尖叫一声,在路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中,飞快地往家里跑。
我本想回家换套衣裳打扮打扮,再出门与夏桑菊相会,但奈何我打扮的时间太长,一转眼已经入夜。爹爹听说我在平阳河里游了一圈,吓得给我多招了几个保镖,我出不了门,只好想方设法将自己弄病,好让人请夏桑菊来看病。
但夏桑菊是个木头,只懂得开苦口良药,丝毫不懂我的苦心。
为了再见他一面,我只好在晚上披着一件白色纱衣在院子里吹风。虽然披头散发的样子吓晕了几个护卫,但我终于让自己再次发起热来。
我揉了揉发红的鼻子,决定好好治一治自己的相思病。
二、本姑娘就爱耍流氓,咋的了?
半夜吹风的后果相当严重,我哑着嗓子,在床上躺了三天,看着夏桑菊来了又去,连吱一声都不能。
我很忧愁,这样下去,恐怕没能让夏桑菊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就先乘鹤归西了。
但府上那么多人,我就不信个个身体健康,四肢发达。为了我的幸福,我决定去关怀一下老弱病残,资助一下他们的医药费,请夏桑菊上门来看诊。
正所谓,有病看病,没病谈心。
夏桑菊来得很快,我特意在门口等他,他脚步匆忙,一脸医者父母心的模样:“府上哪位病了?”
这段时间府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病倒”,夏桑菊三天两头来一回,我成功混了个脸熟。
我用了最艳丽的胭脂水粉,换上最新款的靓丽衣裳,可这块木头眼中只有病人,连坐下来吃一口我亲手做的点心都不肯。
我严肃认真地带着夏桑菊往府里走:“大黄从早上就不吃饭了,我觉得他一定是昨天和旺财打架,受了内伤。”
后面的人似乎踉跄了一下,站住不动了:“如果我没记错,大黄和旺财,都是府上看门的狗吧?”
府上的人已经都病了个遍,连管家老王的便秘都治好了,我别无他法,只好出动大黄。
我将大黄从地上抱起来,往夏桑菊怀里塞:“救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夏桑菊抱着大黄的手抖了抖,惊得大黄一跃而起,跑了个没影儿。
夏桑菊看向我,冷冷地笑:“大黄跑得那么快,倒不像是有内伤的样子。”
好在我机灵,立刻恭维他:“夏大夫果然妙手回春,既然大黄病好了,不如我们坐下来聊聊人生?”
夏桑菊叹了一声,一副天人交战的神色,最终似乎下定了决心,大步跨向我。他神情凛然,像是视死如归,我被他逼得一退再退,紧紧贴在了墙上。
夏桑菊两手一伸,将我困住,他靠得太近,近得我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莫非这块木头终于开窍了?可是这样发展也太快了些,难道不应该先互相表白心迹,再海誓山盟一番吗?
“传闻苏家千金倾心于我,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醉人,顿时我连女儿家的矜持都抛在了脑后:“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心意,如果你没有意见,那我们就赶紧找个时间谈谈婚事儿吧?”
面前的人似乎噎了一下,随即挑起眉毛:“若我说你不过是单相思一场呢?”
说罢,他随即退开,和我拉开距离,正气凛然道:“在下身负救死扶伤的重任,只怕会辜负了这一番情意,还望姑娘自重。”
想我被我爹爹当作掌上明珠呵护了十七年,从未有人敢对我说一个不字,更没有人敢让我自重,霎时间,我心头气血翻涌,用力地拍上他的肩膀:“好,有理想,有胆识,不愧是我苏玉润看上的人。”
夏桑菊愣了愣,正要说话却被我打断,我握住他的双手,深情款款地望他:“你去救死扶伤吧,我愿意做你背后的女人。”
说罢,我无视夏桑菊涨得通红的脸,心情愉悦地转身就走,为了我的终身幸福,耍耍流氓又算得了什么?
三、堂堂七尺男儿,身子骨怎么弱成这样啊?
爹爹常教我,做人要一诺千金。
既然说好要做夏桑菊背后的女人,就要说到做到。我请来了管家老王教我辨认药材,什么当归、桑葚、枸杞……想我自幼体弱多病,久病都快成医了,辨认药材这点小事儿,压根儿就难不倒我。
半个月后,我脱下华服,换上荆钗布裙,直接去了夏桑菊的薄荷堂。
多日不见,夏桑菊看见我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他的眼中有光闪过。
好在薄荷堂人手少,夏桑菊顾着看诊,没时间赶我。
不赶我就是接受我存在了。我备受鼓舞,忙前忙后地帮忙配药煎药。奈何夏桑菊的字委实太过龙飞凤舞,我看两行错一行,不过一日,吃了药后拉肚子的病人纷纷前来药堂投诉。
夏桑菊手忙脚乱了一阵,把我拉了出去:“你都往药里放了什么?”
我玩着手指:“你写的字我看不太懂,于是上火的病人都给了点儿黄连……”
夏桑菊看了我半天,突然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肚子:“那你刚才给我喝的那碗凉茶……”
我赔笑道:“你这么忙,肯定多多少少也上火……”
话音未落,夏桑菊已经飞一般地奔向了茅厕。
我捏着鼻子,蹲在茅厕外和他谈心,从我们初相遇,我对他一见倾心,到如今我放下身段,穿着荆衣布裙做他背后的女人,多么动人的一段情,我就不信夏桑菊不感动。
半天,夏桑菊才惨白着脸从茅厕里出来:“你是不是非要一意孤行留在这里?”
我大着胆子拼命点头,料想夏桑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斯文人,总不会对我使用武力。
半晌,他才叹了一口气:“你别留在这里祸害百姓了,我去出诊,你跟着我吧。”
没想到经过了数个月的努力,我终于成了夏桑菊身边的女人,虽然我暂时只能给他提提药箱,但没准过阵子,我就能成为夏夫人,为他相夫教子。
光想想我就激动不已,一蹦三尺高,扑到夏桑菊怀里。但我忘了夏桑菊此刻虚弱得很,压根儿抱不住我。我这么一蹦一压,登时将他整个人压倒在地。
夏桑菊闷哼了一声,还是稳稳地接住了我,他的身子先着地,隐约还听见“咔嚓”一声。
夕阳下,茅房门前,我看到夏桑菊眼中有泪光闪烁:“玉润……我的手好像断了。”
我表示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慌乱中没成功,一屁股又跌坐下去,不知道压到了什么。夏桑菊眼睛猛地一睁,哀号一声:“脚……脚也……断了……”
我急坏了,你说堂堂七尺男儿,身子骨怎么弱成这样啊?轻轻压一压就断了,委实令人扼腕。
我在夏桑菊哀怨的目光中将他扶起来,慌乱地拍他的背:“莫怕,我熬点儿老母鸡汤给你补补。”
四、夏桑菊,我认定你了
夏桑菊不愧是悬壶济世的好大夫,断了一只手和一只脚,行动不便,还坚持要去出诊。我提着药箱,心疼地在后头跟着:“你这么折腾,用几只老母鸡都补不回来啦。”
夏桑菊置若罔闻,一心一意地往城外赶。
城郊二里地里有一个小村庄,我早有耳闻,这个村子专门出美人,美人们一个个桃花眼水蛇腰,随随便便回个眸,都能让公子哥儿们流一地的口水。
得知夏桑菊要来此地出诊时,我深感不安,于是抱着他的药箱,死皮赖脸地跟来了。
此次的病人是屠夫家的小女儿,夏桑菊刚踏进门里,里屋就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我震惊地看向夏桑菊:“喊得跟杀猪似的,这是要生了?你居然还负责接生?”
夏桑菊眼角抽得厉害,幸亏屠户大荣出来解围:“这位医女你误会了,我们家秀儿就是昨夜吹了风,着了凉,病得不要不要的。”
小户人家没有什么禁忌,夏桑菊被请入了秀儿房中。一入内,我就很有冲动把夏桑菊扛起来带走,眼前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斜靠在床上,眼波流转,面色桃红,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夏大夫。”
这哪里是有病的样子?她比我还健壮好吗?!
当初为了让夏桑菊来给我看病,我煞费苦心想了多少计策,秀儿这一点点小把戏哪里骗得过我。眼见她伸出手来给夏桑菊把脉,身子一歪,额头就要碰上夏桑菊的嘴唇,口中还喃喃道:“夏大夫,我特别难受。”我就愤怒不已。
夏桑菊耐心地朝她笑笑:“不打紧,就是有些肺火过旺,我开一服药给你,多加休息即可。”
人家肺火过旺,我这边是怒火攻心,凭什么她装病就可以得到他温柔相待,而我装病就只能对着死板的纱帐红绳?这着实太不公平。
眼见两个人还聊个不停,我立刻插了进去,捍卫自己的爱情:“那个……上火这种病我有研究,我来帮你开药方……”
夏桑菊眉头一皱:“胡闹,你除了知道加黄连,你还知道些什么?”
说罢,他起身,去外堂给秀儿她爹报告病情去了。
我被留在房中,和秀儿干瞪眼,我看看她的水蛇腰,再看看自己的水桶腰,我看看她的纤细的手,再看看自己肉乎乎的,跟猪蹄有一拼的手。
爹爹常说,女儿有肉才是有福气,如今对比之下,福气我有不少,可是偏偏不够人家婀娜多姿。
我哀叹一声,顿时计上心头。
我摘下随身的荷包,里头是我的月银,放在平常人家,这已经是个大数目。
我豪气地给秀儿递了过去:“我听说惠德堂的康大夫医术不错,就是贵了点儿,不过不要紧,诊金我负责,以后你就换个大夫看病吧。”
秀儿愣愣地看着我,目光落在我身后,非常哀怨地喊了一声:“夏大夫,我绝不是这种人啊!”
声音之凄厉,像是刚刚挨完八十大板,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
我僵硬地回过头,就见夏桑菊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正对着我怒目而视。
我是被夏桑菊拉走的,他赶我走,要和我江湖再见,我吓坏了,蹲在地上,抱住他的药箱,死活不撒手。
他抢了半天,没成功,怒气冲冲地质问我:“平阳城的公子哥儿那么多,你究竟为什么要缠着我?”
我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坦白从宽:“我爹爹说了,我十八岁如果还嫁不出去,就嫁不掉了,我今年已经十七……何况是我从河里把你捞起来的,救命之恩,你应当以身相许,我不嫁你嫁谁?”
夏桑菊听后一阵冷笑:“那我一辈子救过的人那么多,如果人人都来嫁我,那我哪里娶得过来?”
我很委屈:“刚才那个秀儿,看起来就很想嫁给你的样子。你一定要擦亮双眼,我才是最好的。”
夏桑菊没有听我解释:“玉润,你明不明白,我是一个大夫?对待病人我一视同仁……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觉得我破坏了他一个大夫的声誉,十分生气,药箱也不要了,转了身,一瘸一拐地走远。
我蹲在原地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回来,我胸闷、头疼,不知道要怎么让夏桑菊知道,我也是他的病人,而我的药,就是他。
五、都说了我有病
夏桑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不敢和他正面冲突,只好每日守在家中数着日子,想着熬过这几日,等夏桑菊气消了,世界就会恢复太平,我又可以过上死皮赖脸纠缠他的日子了。
但等待总是无趣的,我每天蹲在花园中摧残爹爹的花,恨不得把整个花园的花给葬了。我爹瞅着满地落花,心疼得直抽抽,立马派人调查一番,很快便查出了我的少女心事。
不出几日,爹爹便领着一个身着锦绣华服的男子来我面前转悠,来人也可算上是风度翩翩,手里拎着一个金算盘,一看就是个生意人。
爹爹将我拉到一边:“此人乃锦绣绸缎庄的当家柳石明。他风流倜傥,家世也好,实乃夫婿的最佳人选,你看怎么样?”
我看了看柳石明,他也朝我看过来,一笑,露出了一口金灿灿的牙,吓得我打了一个激灵。
我干脆跟我爹挑明:“这世上除了夏桑菊,其他男子我看都不怎么样。”
我爹眼一瞪,大怒:“呸,就算你找街头卖猪肉的,我也不许你找个大夫,他们心里只有奇病良方,没有家!”
我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你这是职业歧视,反正,我的意中人就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
一想起夏桑菊,我就又情不自禁地扯起了花瓣,念叨着他会来找我,不会来找我……
我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领着柳石明走了,我看着柳石明的背影,突然灵机一动,梁山伯知道祝英台要嫁给马文才,急得吐血身亡,若夏桑菊得知我要嫁人,不至于吐血身亡,总也会焦急上火,来找我问个究竟吧?
这个主意真是极好的!我赶紧放出风声,不出一日,平阳城上上下下都知道首富家的千金要嫁给绸缎庄的老板了。
我激动地等了又等,等来了许多莫名其妙来祝贺的人,但连夏桑菊的影子都没见着。我焦急得泪流满面,为何不按戏本演出?
这一日,我躲过府中的护卫,扮成小厮,前去找夏桑菊问个清楚。
薄荷堂中依旧人满为患,夏桑菊坐在桌前看诊,不知为何有些憔悴,唉,这回又不知要耗费多少只老母鸡才能补回来了。我正心疼着,视线里却多了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那身影正忙上忙下,偶尔视线紧紧地锁住了夏桑菊。
秀儿?一认清那个身影,我登时怒火滔天,飞快地冲上前去,一屁股坐在夏桑菊桌前:“大夫,看病!”
夏桑菊猛地抬起头来,看了我半晌,才慢慢开口:“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装病?”
他也知道我要嫁人,还如此云淡风轻,我更怒,拍着桌子吼:“医者父母心!都说了我有病!”
夏桑菊眼神一闪:“本药堂没有治单相思的药,苏小姐请回吧。”
恰好秀儿此时风情款款地走来,对我道:“苏小姐,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别耽误了夏哥哥看病。”
好啊,夏大夫都变成夏哥哥了,我捂住心口,觉得我自己快吐了。在我这么觉得的时候,我已经胸口一紧,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周围的人纷纷吓得后退,唯有眼前那人神情一紧,慌忙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我:“玉润!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我想说我什么都没有做,但眼见夏桑菊对我如此紧张,我突然觉得很安慰,奈何眼前越来越黑,我已经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在我彻底晕过去以前,我终于挤出一句话:“看吧,夏桑菊,你是在乎我的。”
六、苍天啊,我有毒
我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三日后。屋子里的人欢天喜地、拍手欢呼,而夏桑菊坐在我的床前,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急忙解释:“我绝对没有自残,只是气急攻心,这才随随便便吐了口血,你不要太担心。”
夏桑菊脸一黑:“什么叫随随便便吐了口血!你可知……”
他话未说完,得知我醒过来的爹爹一进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扑了过来:“苍天啊,大地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他哭喊声之凄厉,吓得我感到喉咙口又是一甜,我连忙咽了咽口水,惊恐地看了看夏桑菊:“看来我的相思病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如我们赶紧择日成亲吧。”
夏桑菊噎了噎,神色更怒:“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调戏我!”
我被子一掀,就要指天发誓证明我是很严肃的,但他没容我说,他把我那还在哭哭啼啼的爹爹拉开,用银针扎破我一根手指,挤出了一滴黑得跟墨汁一样的血。
夏桑菊的手抖得厉害:“你身中剧毒,不出半年,就会香消玉殒。”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我不就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怎么就吐出了个身中剧毒来了?
我又震惊又忧伤,沉痛得连调戏夏桑菊都没有力气。
我爹坐在我床边喂我喝粥,手直抖,把粥直接喂进了我的鼻孔:“润润,你不是一直在问你的娘亲吗?”
我的娘亲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我打记事起就没见过她,只隐约知道她是一个医女,根据我爹对大夫这种职业的痛恨程度,我敢肯定我娘亲肯定是抛夫弃子然后跑路了。但我爹却把我使劲按入他的怀里,按得我差点儿窒息,才说:“不,你娘亲没有跑路,她一生沉迷医术,到死那天都不忘行医救人。”
听完我爹的话,我才知晓自己的命运竟然如此悲催。我娘亲来自苗疆,精通医理毒理,怀孕期间还不忘研制药物,却不小心中了毒,在她肚腹之中的我也不能幸免。她离开人世之前,用毕生所学,将我的毒性压制住,这毒会在我体内潜藏十八年,十八年后,我就会毒发身亡,呜呼哀哉。
我爹爹为了让我有幸福快乐的时光,一直隐瞒着我,我一直以为我体弱多病,常常要看大夫吃药,其实是我爹在为我寻医问药,企图解掉我的毒。
我扳扳手指头,算了算,这已经是我第十七个年头,如果不是为夏桑菊吃醋吃到吐血,我估计会这样懵然无知地过完这一生,到死那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毒,连夏桑菊都束手无策,他深深地看着我,眼中似有哀愁万缕。
我爹哭哭啼啼了半天,终于振作起来,手掌一拍:“润润,莫怕,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爹就算倾家荡产,也给你办成咯!”
我玩着手指,想了半天,我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平生也胸无大志,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心愿,那只有夏桑菊了。
我可怜巴巴地看向夏桑菊,正酝酿着再来一次真心吿白,却忽然见我爹一脸了然,用力地击掌:“来人,给我把夏桑菊绑起来,关柴房里!”
夏桑菊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敌得过我们家那群肌肉能夹死苍蝇的护卫?不一会儿,他就被劈晕了拖进了柴房。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的一切,半天没缓过来。
我爹宠溺地拍拍我的肩膀:“只要你要!”
我爹捂着泪眼走了,而我甚至来不及解释,我是想嫁给我的意中人,但如果是将他五花大绑送入洞房……这个画面太刺激人,我悲哀地捂住了眼。
七、对有些人来说,一眼,便定终身
夜深人静之时,我偷偷摸摸地去了柴房,用一锭银子贿赂了守卫,让他放我进去看夏桑菊。
夏桑菊坐在柴堆旁,月光照进来,只见他面色如水,平静得很。他不吵不闹,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看得我十分羞愧。
我一咬牙,上前给他解绑:“趁着守卫不在,你快走吧。”
夏桑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我傻眼了,虽然我不愿以垂死之躯拖累他,但他至于走得这么果断吗?好歹大家真心话别一下,约定一下来世什么的。
我这人性子直,想都没想就追上去:“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我都快死了,你好歹跟我拥抱告别一下。”
说罢,我毫不矜持地张开双臂,等他来抱,谁知他却连头都不回:“我没有话要说。”
清冷月光下,我看着他越走越远,他的白袍在晚风中摇曳,我瞬间便想到了永诀。
我怎么忘了,这由始至终都是一场单相思,他不爱,就是不爱,不骗我,也不骗他自己,所以他不给我希望,也不愿和我诀别。可是我却还没来得及最后一次告诉他,我苏玉润相中他,从来不是千金大小姐的一时兴起,从来不是因为我刁蛮任性,得不到的是最好的,而是那日平阳河边,我看了他一眼。
对有些人来说,一眼,便定终身。
一想到这辈子要带着遗憾死去,我就浑身不舒畅,我一咬牙,拔腿追了上去,决心要和夏桑菊说清楚。
我在无人的街上狂奔,也不知道夏桑菊是走了大路还是走了小巷。夜太黑,夜深露重,石板路也跟着滑腻起来,我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只听“扑通”一声,我再次无限悲摧地滑入了平阳河里。
想来我和这条河上辈子一定有过深仇大恨,我使劲扑腾,然而我的身子已不同以往,我扑腾了几下,非但没成功,还直直地沉了下去。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我想,这次,再也不会有人义无反顾地跳下河来,告诉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偏往河里找”。
然而苍天还是很有信誉的,说了十八年就是十八年,少一刻都不行,我被路过的打更大叔和倒夜香的大娘合力捞了起来。
我爹大怒,派足了人手全城搜夏桑菊,然而得来的消息却是,夏桑菊销声匿迹了,连他一根头发都没找着。我让他走,没想他走得如此彻底,一连三个月,我爹派出去的人,甚至找上了京城,都没能找到夏桑菊。
我爹每每看着我都以泪洗面,一边手抖着往我鼻孔里喂鸡汤,一边是一副“女儿啊,你嫁不出去这可如何是好”的模样。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爹也只想我在有生之年能嫁出去,于是,在他第三百三十三次把柳石明喊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我一边盯着柳石明金灿灿的牙齿,一边答应了求亲。
我悲观地想,这一生得夏桑菊无望,反正我离翘辫子也不远了,那么嫁给谁,都无所谓了。
八、这是一场两个人的单相思
婚礼是加急进行的,用我爹的话来说,赶赶时间,没准还能给苏家留个后代。他难得喜气洋洋,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我身中剧毒,其实是不能生娃的。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前看大戏时我幻想过无数次,总有一天,我会遭遇一段如梁祝般轰轰烈烈的爱情,我的意中人,会横刀立马截下花轿,然后带着我缠缠绵绵到天涯。
但现实是残酷的,一路走来,拦轿讨喜钱的人倒是不少,抢亲的一个不见。
到拜堂时,我已经放弃了最后这一点点幻想,然而很多时候,天意,是不可揣测的。
当媒婆唱出了二拜高堂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慢着!”
这可是我幻想了千万次的劫亲场面啊,我一个激动就把盖头掀了,在看清来人之后,我觉得我还是赶紧把盖头盖回去好了。
来人是屠夫大荣,他的身旁站着我的情敌秀儿,她比我还激动,冲上前去推开柳石明,怒道:“这亲你不能结,你对得起他吗?”
我一头雾水,秀儿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药瓶,一把塞进了我手里:“他让我给你的,你的解药!他深入苗疆,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不眠不休,替你寻药解毒,你都不知道他尝百草都把自己尝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成亲?”
我终于反应过来,秀儿说的“他”,是夏桑菊。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明明是一场单相思,是什么时候他对我有了回应,但我却一无所知?
秀儿哭哭啼啼地扯着我使劲摇晃:“你当他是无情的石头吗?可是你是首富千金,他只是个穷酸的大夫啊……你去看看他吧,他……他快不行了。”
当我踹开一旁拉住我的柳石明,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去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彻底明白了我这场愁肠百结的单相思。
他是穷酸大夫,无权无势,自古门当夫不对换来的总是悲剧,所以他的冷淡,他的无所谓,通通都是假的。秀儿说,他早就看穿了我装病的小计谋,却每次都上当,若不是在意在乎我,他又何必如此?
他不是不在意我,他只是觉得他不配。
多日未营业的薄荷堂有些灰败,我闯进去,就看见榻上躺着一个人,浑身上下缠满绷带,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我两脚发软地扑倒在床边,眼泪直流:“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的手晃了晃,却说不出话来,晃了几下,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大惊,使劲地摇晃他,号啕大哭:“让你当初不跟我话别,你看现在连话都说不了了!你醒醒,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给我的解药扔了!”
薄荷堂里回荡着我的哭声,良久,我才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插进来:“第一,我不跟你话别,是因为不需要,我知道我会让你活下去,直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这……是夏桑菊!
“第二,你不要再摇晃我的病人了,你已经把他摇晕过去了。”
等等,眼前这人不是夏桑菊!
我一跃而起,就见角落里有一个白色身影慢慢地走出来。他的脸没黑没肿,看起来也不像中毒的样子。
但是他伸出手朝前方摸索的时候,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瞎了!
九、以后你的相思病,都由我来治
夏桑菊熬制出解我毒的解药,他用三个月的时间,做到了许多大夫十八年来都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他瞎了。
他不瞎的时候就自卑得不敢要我,他瞎了这还得了!
我战战兢兢地靠近他,努力降低自己的身份:“我逃婚了,现在是弃妇了,没人敢要我了,我……我只能投靠你了。”
他却冷笑一声:“不是说非我不嫁吗?转眼就去嫁别人,若不是我让大荣叔他们去送药,你还真嫁了?”
我羞愧地低下了头,唉……不对,是他派大荣和秀儿来的,那么他是算准了我会逃婚,会来找他吗?这一心治病的大夫,怎么也会给人下套啊!
我正要质问他,转念一想,咦,他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吗?难道现在……
他似乎猜到了我的疑问:“经历了生死大关,我早已看透红尘……”
我以为下一句他就会通知我他要去出家了,谁知他却伸手,笨拙地抚上我的脸:“我告诉自己,只要你不死,我就吃点儿亏,娶了你。”
这绝对是我听过的最不吃亏的情话了,我愣在当场,动弹不得。
夏桑菊慢慢摸索着往外走:“我瞎了,不能开药方,不能抓药,现在急需一个帮手,你来吗?”
我反应过来,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上去,做狗腿状挽着他:“就算以后你去天涯海角出诊,我也跟着!”
他笑了笑,背后似有光芒万丈,他说:“以后你的相思病,都由我来治。”
文/时巫 图/沈晓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