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轻寒,沐浴毕,昀凰阖目倚在榻上,素锦中衣外只一袭轻裘半掩。两名宫人跪侍在侧,将她乌缎似的长发掬起,以柔巾擦干,以犀梳沾了百花露梳透。浴汤仍是她喜欢的豆蔻汤,百花露透着馥郁香气,在发丝肌肤间留下暗香如缕。起初闻不到麝香的味道尚不习惯,自到了北齐,再不能用那禁物,慢慢就连那香气都淡忘了。
更漏声迟,月西斜,长夜已渐逝。待到天明又将是乾坤一新,天地换颜。
然而这又同她有什么干系,家是旁人的家,国是旁人的国。
从冷宫帝姬到长公主,到太子妃,再到如今不伦不类的燕国夫人……华昀凰又是谁,她算得是谁家女儿谁家妇?饶是八面风光、千般得意,细想来却是万事空。
想得多了透了,心头反而空荡荡,昀凰不想睁眼,任思绪沉浮空冥中。却觉梳头的宫人停了下来,身侧良久静止。昀凰睁开眼,见一个修硕身影立在绰绰珠帘之外,隔了帘子看她,目光被垂帘疏影搅得深深浅浅。
“参见皇上。”宫人内侍跪了一地,口中称谓早已改了。
昀凰撑了身子坐起,长发从肩头垂下,仰脸看他越帘而入。垂帘璎珞拂过他肩头,泠泠有声。他却穿一袭越贡素锦云纹袍,腰束蹀躞玉带,翩翩还是素日风度,并没有换上至尊明黄服色。
宫人悄无声息退出,内殿里还氲蒸着淡淡水气,令她一双眸子越发朦胧,瞧不出那盈盈的是不是情愫。
昀凰垂下目光,淡淡唤一声“皇上”。
“尚尧。”他掬起她湿发,挨着她在软榻上坐了,语声有倦意,“唤我尚尧。”
气息拂在耳根的酥暖令昀凰微窒,侧眸看去,只觉他脸色沉郁,难掩疲惫。昀凰伸出指尖将他鬓角一丝乱发抚平,“这时辰回宫,不是说留宿潜邸么。”他捉住她指尖放在唇上摩挲,“想着你,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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