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三百里
01.
又一次。
这是我《一别如斯》交稿之后的第一篇专栏,毫无意外的是,我卡文了。
每次长篇写完,我便会才思枯竭一段日子,仿佛被笔下的故事掏干了灵魂。好在有之前两本完结的经验在,我知道这日子很快会结束。
在废掉三个专栏开头之后,我终于想,那就写写昆明吧。而在写昆明之前,我先说说《一别如斯》里的那个翰城。
02.
看过我短篇的读者应该能知道,翰城不是第一次在我的笔下出现。
我把所有关于城市的美好想象都加在了这个虚构的边陲小城上。那是一个地处西南的小城市,因为历史上出过书法大家,便被赐字为“翰”。城中江水穿流而过,沿河的老街建造着翰城棋院,也就是《一别如斯》里的“闻道围棋学堂”。往南走,是“翰城戏院”,在一个讲脸谱匠人的短篇故事里被翰城大学的学生们改造为“翰韵留香大戏台”。翰城大学后门还有一家名为“野骆驼”的户外装备店,店老板是个探险爱好者,在我塑造了那么多清冷文雅系的男主角里显得荷尔蒙爆棚……
还有MISS猫咪咖啡厅、《翰城日报》、方教练的拳击馆……它在我心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城市,是江墨和叶简南的故乡,是我理想的乌托邦。
而它百分之七十取材于昆明。
我从不吝啬对昆明的赞美,因为它给了我最好的四年时光。我自小频繁搬家,对任何一座城市都没有归属感,昆明是我精神上的故乡。我和同学聊天,从来不说“去昆明”,我说“回昆明”。
那是一个荒诞至于美的地方。
我此生没有见过昆明那样的太阳,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就像要把一切晒化似的。岁月的阳光也灼人,以至于我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那四年生活在幻觉里。
她不太像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离开她的这些年,我一说起她,就会想起离开那天的日落——云彩是碎的,天是靛蓝色的,落日又是赤红的,要么就是圆通山的樱花——满山樱花,喷薄盛开,灿若烟霞。翠湖每年都有红嘴鸥来过冬,我们坐着船去喂,这些翻越西伯利亚的精灵就盘旋在湖面上。
后来,我发现,我最喜欢的作家汪曾祺也在昆明生活过,我就更是对她死心塌地。你们真应该读读汪曾祺笔下的昆明——湖上大片的水浮莲,雨季挂着水珠的缅桂花,城郊外靛青色泽的天。
我实习的时候,和人聊起昆明,我说:“那时候我大二,和朋友去坐火车,睡一觉起来,睁开眼就到大理了。”
我给小说写前言,用詞直截了当:“城市对人的影响潜移默化,我的写作基调是昆明式的。”
我对她用情至深。
03.
我以前看海明威写《流动的盛宴》,他写巴黎。他说:“假如你有幸在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座流动的盛宴。”
我大概了然。
或许人的一生,都会带有年轻时居住过的城市的印记。
在中国的各个城市中,上海更像一场盛宴——洋泾浜,十里洋场,外滩与梧桐树影。文化与经济皆繁荣,有一种时代的摩登感。
昆明于我而言同样重要,但她不像盛宴。她更像天上的彩云,聚散离合,自由至于荒诞,荒诞至于美。
我这两天在整理下一本书的素材,故事仍然发生在云南。看资料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昆明辽阔的天,舒卷的云,文林街上的咖啡厅与翠湖边斑驳的树影。
只怕我余生的每一个故事都会带上那的印记。
彩云会一直流淌在我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