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士仪踏入那间从前来得很少的寝堂时,便发现杜孚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自从他再世为人开始,身边最亲密的圈子里,从来就没有杜孚这个叔父的影子,反倒是其庶子杜黯之还和他来得亲近一些。不管从前有什么恩怨情仇,如今人死如灯灭,他垂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继而便斟酌着想说些什么。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刚刚还浑浑噩噩的叔母韦氏就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杜郎,你怎么就这么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望之要出身没出身,要婚事没婚事,你让我一个妇人该怎么办是好?杜郎,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韦氏这一哭,杜望之紧跟着也干嚎了起来。然而,相比母亲哭起来的撕心裂肺,他的声音里除了悲戚,更多的是失落。自从赵含章在朝堂上当众杖责继而流配之后,杜孚的身体和精神就一下子全都垮了,可紧跟着,杜孚却恨上了他。用杜孚在捶床大怒时骂的话来说,若非有他这么个其他不会只会害人的畜生,怎会落得如今的地步!他最初也不是没有愧疚的,可被盛怒之下的父亲喝令仆人架到身前,劈头盖脸打了二十大板之后,那种愧疚就变成了不甘心。
父亲只会一直都记得是因为他的婚事方才害了赵含章,以至于阻碍了仕途,怎么就没有想到,倘若不是在此之前就一再和蓟州刺史卢涛相争,以至于彼此相恶,这次怎么会因为替他求亲的事就一下子闹成了这个地步?一个个人都瞧不起他,难道他这辈子就一直都要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韦氏和杜望之母子俩这一哭,杜士仪看着整个身体都已经渐渐硬了的杜孚,想起其一贯争强好胜,为了仕途不管不顾在外打拼了多年,最后却因为自己判断错误,又跟错了刚愎自用的上司,以至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他不禁也有些兔死狐悲的黯然。他再次摇头叹了一口气后,随即便招手叫了一个年纪最大的仆媪上来,沉声问道:“家里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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