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伦。杰斯特罗刚跟着娜塔丽登上木头跳板要走进火车,遣送组里一个热心的犹太人从人堆里挤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拉住了他。
“杰斯特罗博士,您到前面去乘那一列客车。”
“我还是跟我侄女在一起吧。”
“别推啦,这样对您没好处。到指定您去的地方,快走。”
一路上党卫军都用村话大声辱骂恫吓,用粗棍子抽打那些被遣送的人。犹太人惊慌失措,拥上跳板,往运牲口的车里挤,手里拖着箱子、包袱、口袋和哭哭啼啼的孩子。娜塔丽赶紧在埃伦胡子拉茬的颊上吻了一下。他用意第绪语说了一句“振作起精神来”,娜塔丽在德国人的喊叫声中也没听真。挤过来的人群把他们冲散了。
争先恐后的人群,簇拥着娜塔丽挤进了那一列阴暗的车,一刹那那种牛棚里的气味使她回忆起情景与此很不调和的童年时代的夏天。大伙忿怒地叫喊,猛力地推着、拉着,去争夺沿粗木板壁可以坐下的地方。她象上下班时走在地下铁道的人群中那样,一路挤到了一个角落里上面装有铁条的窗底下,云母工厂里的两个维也纳同事同她们的丈夫和孩子坐在那里,四周堆满了行李。她们挪开了腿,让出一点儿地方来给她。她坐下来,此后三天内那儿就成为她的地方,仿佛她买了一张票,订下了板条地板上粪便结成了硬块的那个地方,风从宽阔的缝里呜呜吹进来,火车开动时车轮的声音震响。吵吵闹闹的人群四面紧挤着她。
他们的车在雨中出发,在雨中行进。虽然那时已近十一月,但是天气还不冷。娜塔丽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挨着次序立到那个有铁条的高高的窗子跟前,向外面望出去,呼吸那清新的空气,看见树叶已经换上了秋天的颜色,农民正在摘水果。站在窗口的那片刻是快意的。那片刻实在过得太快了,她必须重新回到车里那个污臭的地方。牛棚里的臊气,长期不洗澡、穿着湿的旧衣服挤在一起的人发出的臭味;这一切不久就被另一些人陆续尿的恶臭掩盖住了。男人、女人、小孩:车上一共有一百多人,必须在两个便尿已在漫出来的桶里小解,车里一头摆了一个桶,大伙必须在人堆里扭着身体向它们挤过去,只有火车停下来的时候,一个党卫军想起了把车门拉开一个缝,这会儿才有人去倒空了它们。娜塔丽不得不把脸从那个离开她还不到五英尺的桶那一面别过去,这倒不是为了避免闻到那股臭气和听到那阵声响(因为那是无法躲避的),而是为了要让那些可怜的蹲着的人可以感到自在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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