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土地和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二者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这片土地可以从这个人身上碾压。这个人必须接受它的重量,尽管他承受不了这个重量。人们在承受这片土地:用脚底,用指尖,用脖子,用喉咙。
承受是相互的。
这片土地也在承受一个人,如果他成年累月地关门、开门、进家、上火车、在头脑里承载东西。他知道,这儿是玉米地,那儿是冷杉林或桦树林,那儿的下面有水和沙子。他知道这里每一年的冬天,每一年的夏天。他知道庄稼什么时候长什么样,甚至也包括杂草。他知道灰尘是什么气味,雪是什么味道。
他质疑一切:也包括这片土地系挂在他身上的重量,也包括他系挂在这片土地上的重量。可以看见一根细细的、承受着双重重量的线。
这片土地的境况越差,这个国家的境况就越好,这片土地就会愈加退缩到国家的身后。每天挪动一点点,可以感觉出来。
在独裁专权的国家,能看见的已经不再是国家下面的这片土地。凡是生长的,或者飒飒流动的,或者盛开的,都有一只眼睛。就连立着的、卧着的,也都有一只眼睛。也包括人行道、房门、火车车厢,也包括云彩。一切都受到了监视。已经不再有人自问为什么了。人们不再自问,因为人们得过且过,就如同生活在一个没有指针的表盘上,如同生活在靶子上。
如果眼睛不是从外盯过来,眼睛就会在自己的眼睛后面,朝头脑里面看。
如果监视不是在真实中存在,那就是存在于观念中。它永远都是真实的。这个监视永远不是为了发明而发明出来,为了幻想而幻想出来的,因为它不是没有理由的。来自内部的恐惧是外部威胁的延伸,监视的延伸。它不必像监视那样先行制造恐惧,它由已经存在的,一直在头脑里存在的恐惧组成。一直存在的、在头脑里存在的恐惧有固定的位置,就在两眼之间,如同心脏在肋骨之间。由于它不是来源于外部,因此它是无限的。它是对外部威胁的反射。内心的恐惧在头脑里比因为某种具体的原因而源于外部的恐惧更具啃噬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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