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卡的这次拜访就是格鲁申卡怀着那么恐惧的心情对拉基金讲起的那一次。她当时正等候着“消息”,庆幸米卡昨天和今天都没有来,而且希望老天保佑,在她动身以前也不会来,但是他竟突然闯进来了。以后的情形我们已经知道:她为了甩开他,立刻请他送她到库兹马-萨姆索诺夫家里去,推说她必须到那里去“算账”,当米卡立刻送了她去,同他在库兹马家的大门口分别的时候,她要他答应在十二点钟再来接她回家。米卡对于这个吩咐也很高兴:“她既然呆在库兹马家里,那就不会到费多尔-巴夫洛维奇那里去了,……只要她不是扯谎。”他立刻在心里补充了这句话。但是据他看来,大概不会是说谎。他是属于那样一类好吃醋的男人,这类人和心爱的女人分手以后,马上会造出不知道多少关于她在那里做什么事情、她怎样“变心”的可怕的想象,但是当他带着垂头丧气的样子,肯定无疑地深信她已经变了心,又跑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只要一看她的脸,那个女人的嘻笑、欢乐、和蔼的脸,就会立即又振作精神,立即抛掉了一切疑心,怀着又欢喜又惭愧的心情责骂自己太好吃醋。他送过格鲁申卡以后,就连忙跑回自己家去。哦,他今天还必须赶着办多少事情啊!但是至少他的心上已经如释重负了。“不过一定要赶紧向斯麦尔佳科夫打听一下,昨天晚上出过事情没有,说不定她真到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家里来过了么?唉!”他的脑筋里又闪过了这样的念头。因此他还没有走到自己家里,醋劲就已经在他的按捺不住的心里蠕动了。
醋劲!普希金说得好,“奥赛罗①并不好吃醋,他是信任人。”单单这句话就可以证明我们这位伟大诗人的见解是多么异乎寻常地深刻。奥赛罗只是因为他的理想幻灭,所以他心碎了,他对事物的整个看法混乱了。但奥赛罗并不会去躲在暗中侦察,窥伺:他是信任人的。正相反,必须千方百计地引逗他,推动他,刺激他,他才会猜到变心上去。真正好吃醋的人却并不是这样。象好吃醋的人那样丝毫不感到良心谴责就能安心干出一切可耻和败德的行为,说起来简直是令人难于想象的。这些人并不一定都有一副卑鄙龌龊的心肠。相反地,他们会一方面怀着高尚的心,纯洁的爱,充满自我牺牲的精神,同时另一方面却会去躲在桌子下面,收买卑鄙的人,安心地干出种种侦探和偷听之类肮脏下流的勾当。奥赛罗无论如何也不能迁就变心,——不是不能饶恕,而是不能迁就,——尽管他存心宽厚,天真无邪,有如赤子。真正好吃醋的人并不这样。我们简直想象不到一个好吃醋的人有多么容易甘心,迁就,又多么容易饶恕!好吃醋的人最容易饶恕,这是所有的女人都知道的。他们能够,而且常常会非常之快地(自然在首先大吵大闹一场之后)饶恕例如说几乎确凿有据的变心,他已经亲眼目睹的拥抱和接吻等等,只要他同时能多多少少相信这是“最后一次”,他的情敌从此以后即将销声匿迹,远走天涯,或是他自己能把她带到某个地方,使那位可怕的情敌永远不能跟踪来到。自然这种相安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因为即使那个情敌果真消失了,明天他也可能发现另一个新的,而又对这新人吃起醋来。别人会觉得,那种必须加以监视的爱情究竟有什么意思?那种必须尽力看守的爱情究竟有什么价值?但是真正好吃醋的人是永远不会明-这层的,可是说实话,他们中间甚至也不乏心地高尚的人。还有说来很有意思的是当这类心地高尚的人们站在一间楼阁里偷听和侦探的时候,虽然“其他们高尚的心地”也明白他们甘愿去做的事情的可耻,但是在当时,至少在站在小屋里的时候,是永远不会感到内疚的。米卡一见格鲁申卡就失去了醋劲,暂时变成了有信任心和高尚的人,甚至还为了庸俗的情感而鄙夷自己,然而这只是表明,在他对这女人的爱情里,还包含着一点比他自己所设想的要高尚得多的东西,不仅仅只是情欲,不仅仅只是象他对阿辽沙所讲的那种“身体的曲线”。但是只要格鲁申卡一不在眼前,米卡就立刻又会疑心她的下贱和狡黠的变心。而且在这样想时他并不感到任何良心的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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