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长辈
在地牢的方形气窗旁边,砖地上放着一盏灯。
地上还有满满一罐水、配额面包和一捆稻草。地牢是在岩石上挖成的,因此囚徒如果异想天开地点燃稻草也是白费力气,牢房不会起火,囚徒自己却会窒息而死。
当牢门在铰链上转动时,侯爵正在牢房里踱步,像所有被关进笼子的猛兽一样本能地来回走动。
他听见牢门开了又关上,便抬起头。地上那盏灯正在他与戈万之间,正面照着这两人的脸。
他们相互瞧着,在逼视下一动不动。
侯爵大笑起来,喊道;
“您好,先生。我有多少年没机会见到您了。谢谢您大驾光临。我开始厌烦了,正想找人谈谈呢。您的朋友们在浪费时间。什么验明正身,什么军事法庭,这些规矩太费事了。要是我,就会直截了当。我这是在自己家里,请您进来。怎么样,您对目前的事怎么看?很古怪,对吧?从前有一位国王和一位皇后,国王就是国王,皇后就是法兰西。有人砍下国王的头,将皇后嫁给了罗伯斯比尔,这位先生和夫人生下一个女儿,叫作断头台,明天上午我大概就要结识它了,我将十分高兴,和见到您一样。您是为这事来的吧?您是不是升官了?您当了刽子手?如果这是一次简单的友好拜访,我心领了。于爵先生,您可能忘记什么是贵族吧。那好,这里就有一位贵族,就是我。您好好看看。他是个怪人,他相信天主,相信传统,相信家庭,相信祖宗,相信父辈的典范,相信忠诚与正直,他对君主尽忠尽责,他尊重古老的法律,他相信美德与正义,他会高兴地让人枪毙您。请您坐下来,当然是坐在石地上,因为这间客厅里没有安乐椅。不过,在污泥里生活的人坐在地上也无妨。我这样说不是想冒犯您,因为我们称作的污泥,就是您所谓的民族。您总不至于要求我高呼自由、平等、博爱吧?这里原先是我家里的一间房,从前爵爷们将乡巴佬关在这里,现在却是乡巴伦将爵爷关在这里。这种幼稚无聊的事就叫作革命。再过三十六小时我大概就要被砍头了,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妥。不过,如果你们讲点礼貌,本该把我的鼻烟盒拿给我,它在上面那间镜子大厅里,您小时在那里玩耍过,还在我膝上蹦跳哩。先生,我告诉您一件事,您是戈万,而且,奇怪的是,您血管里流的是高贵的血,没错,和我一样的血,这血使我成为体面人,却使您成为无赖。各有各的特点。您会说这不能怪您,但也不能怪我吧。当然,有人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恶棍,这是由于他周围的气氛。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们做事轻率,革命像是荡妇。你们所谓的罪大恶极者其实最清白无辜。一群傻瓜!首先就是您。请允许我向您表示佩服。是的,像您这样的小伙子,在国内是有身份的贵族,可以为高尚事业抛洒高贵的血,您是这个戈万塔的子爵、布列塔尼王公,可依法成为公爵,还可继承法兰西重臣的爵位,这是凡有常识的世人梦寐以求的,但您却乐于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敌人把您看作无赖,朋友把您看作傻瓜。对了,替我向西穆尔丹神甫先生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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