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老是像个应声虫?我迁怒于兰妃,抢白她道,你空有雍容端丽的容貌,腹中其实塞满了稻草,什么真伪黑白你永远分不清楚。说完我拂袖而去,留下两个妇人木然地站在秋千架下。走出几步远我撩开柳枝回眸望去,两个妇人低声地说着什么,不时地掩嘴窃笑。然后我看见她们一先一后坐到秋千架上,齐心合力将秋千架朝高处荡起来,她们的裙裾衣带迎风飘舞,珠玑玉珮丁咚鸣唱,看上去那么快乐那么闲适。我觉得她们愈荡愈高,身影渐渐变薄变脆,我觉得她们同样也是两片纸人儿。终有一天会被大风卷往某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从南部战场传来的消息令人时忧时喜,端文的军队已经将李义芝的祭天会逼到红泥河以东八十里的山谷,祭天会弹尽粮绝,剩余的人马一部分固守山寨,另一部分则越过笔架山流散到峪、塔两县的丛林中。
端文俘获了李义芝的妻子蔡氏和一双儿女,他将他们置于火圈之中,在山下敲响诱降的木鼓,希望山上的李义芝会下山营救。这次诱降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蔡氏和两个孩子突然被一阵箭雨射中,当场死在火圈内侧。在场的官兵都大惊失色,循着箭矢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披麻带孝的人骑着白马,一手持弓,一手掩面,从茂密的树林里奔驰而过。他们告诉我那个人就是祭天会的首领李义芝。我已经想不起曾私闯朝殿的李义芝的相貌和声音了,在清修堂的午后小憩中有时候我会看见他,一个满腔忧愤的背影,一双沾满泥尘的草履,那双草履会走动,滞重地踩踏着我的御榻,那个背影却像水渍一样变幻不定,它是农人李义芝的,也是参军杨松兄弟的,更像是我的异母兄弟端文的背影。它真的像水渍一样充溢了清修堂的每个角落,使我在困顿的假寐中警醒。宫墙里的午后时光漫长而寂寥,我偶尔经过尘封的库房,看见儿时玩过的蟋蟀棺整整齐齐地堆放在窗下,深感幼稚无知其实是一种最大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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