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噩梦,得采取轻盈的姿势,抖落的羽毛上的血泪,飞过去!
跨过大街,随着人流到地铁口,他停住脚步,看看手表,还早。他不想乘任何时候都闹哄哄的地铁,决定走路。刚过去的冬天冷极了,塞纳河上漂浮着几块在融化的薄冰。大小游艇、桥头、街心都置满了花篮花盆,郁金香、水仙、风信子流淌鲜亮的色彩。过了桥,到北岸,通向香榭丽舍大道的几条街,花香沉郁,浸透空气,直往身上涌。插入天空、低垂地面的树枝都赛着劲地绽开绿芽,柔白的李树、嫩红的桃树开得灿烂,阳光很好,蓝靛靛的云相互卷裹着,点缀着建筑物的古老与现代。
尽管已在这城市快有十三个年头了,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专注欣赏春色——他知道自己这时很虚假。目光用力地投在景致上,装成一个真正的旅游者。
因为那个研究生苏珊娜?他坚持多年的打坐做气功治好的失眠症复发,昨晚还加量吃了安眠药,总算勉勉强强睡了几小时。不仅如此,还让他这个出了名的工作狂牺牲一个周末,特地挑了一条淡雅的领带系上,刮了脸,穿着较平日讲究的衣服,心情颇不平稳地踯躅街头。他俯下身,拾起地上一颗鹅卵石,握在手里,石子一点花纹也没有,每一面都磨得光滑,像个鸽子蛋,他扔在了地上。何必紧张,不就是去赴一个早就在计划的约会吗?劫后之诗:阿尔丹与《桃花扇》提纲的标题吓了他一跳。苏珊娜坚持研究论文写阿尔丹,他一直没有同意,但同意仔细读一下大纲。
对一个姑娘来说,苏珊娜长得太高了点,一头栗发,用木夹在脑后一绾,露出脖颈,眼睛低垂时看上去有些腼腆。她不像巴黎女郎,平时有意戴副眼镜,不用隐形,举止言语像个女教师。问题不在这上面,也不在于她的研究方向。问题在于她的过分自信。这个学生对法国文学了如指掌,参加过三个月的中国什么夏季速成班,《桃花扇》可能读的是法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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