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穿过城市北端,城市北端的五钱弄就躺在铁路路坡下七八米远的地方,附近有一条河,河上架着一座铅灰色的大铁桥,火车驶过时铁桥会发出一种空旷而清脆的震荡声。五钱弄的居民多年来听惯了这样的声音,在尖厉刺耳的火车汽笛声中,邻居们在门前的谈话突然变成互相叫喊,为的是让别人听清他对天气或者腌制萝卜干的见解。有时从铁路上会传来某种阴暗的残酷的消息,大凡都是关于死人的事。谁都知道铁路除作为神奇的交通工具外,它也是一部简单而干脆的死亡机器。
桥下吊死了一个男人。晒萝卜干的女人端着竹匾走过狭窄的五钱弄,沿途散布着这个消息。三十来岁的一个男人,现在还吊在桥架上,你们去看吧。晒萝卜干的女人端着竹匾边走边说,是用裤带吊死在桥架上的,你们去看千万别看他的脸,吊死鬼的脸是最吓人的。
许多妇女和孩子从家里匆忙跑出来,并且已经有人在五钱弄的石子路面上沙沙地奔跑,往大桥下面集结。剑放学走到弄口时与那群人撞上了,无须打听什么,剑就意识到铁路上又发生什么事了,于是剑就摇晃着他的书包跟他们往大铁桥下面跑。
桥洞下可以容人的地方只是狭长的一条,所以剑这回不能挤到最前的位置上去了,桥洞的两侧已经挤满了观望的人群,剑除了看见一片黑漆漆的活人的头部,什么也看不见。有人指着从桥架上垂下的一截蓝布条说,就是那条裤带。剑踮起脚尖向上仰望,果然看见一截蓝布条挂在铁架上,桥洞里的风吹拍着它,它正在向一端慢慢地滑落。快掉了,快掉到河里去了。剑大声地告诉人们,但没有人注意他的发现。围观者们关心的似乎只是死者的面容和身体,剑往河岸边退了几步,仰着头更专注地盯着铁桥架上的蓝布条,他看见它在风中弯曲起来,布条的两端扭结在一起,然后突然地抛开,其中偏长的一端又继续向下坠落,另外一端却在轻盈地浮升。剑莫名地觉得紧张,他看见蓝布条像一根枯枝断离树木一样,无力地坠落下来,它在空中滞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秒钟。剑发出了一声怪叫,他拍打着书包高喊道,掉了,掉进河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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