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钢同志:
收到你八月十七日信时,我正在搬家,里外一片混乱。读罢你的信,我很激动,这主要是由于你对《人生》的敏锐的理解所引起的。
这部作品写完已经一年了,你的信重新唤起了我过去几年中为这部作品前后所经历的那些沉重的思想历程、感情历程和工作历程;唤起了我对这部作品在那些“老熟人”的深沉的回忆——我把他(她)们送到读者面前时,像刘立本出嫁巧珍一样只是感到终于了结了一桩沉重的心事,长出一口气,以后就淡了: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由人去看去说吧。现在你把这些人物又引到我的眼皮底下,使我的心不由又为他(她)们震颤起来。
是的,避免人物的简单和主题的浅露,正是我在这部小说中尽力追求的,我自己也很难确切地说出这部作品的全部意思来。我当时只是力求真实和本质的反映出作品所涉及的那部分生活内容。当然,我意识到,为了使当代社会发展中某些重要的动向在作品里得到充分的艺术表达,应该竭力从整体的各个方面去掌握生活,通过塑造人物(典型)把我们时代最重要的社会的、道德和心理的矛盾交织成一个艺术的统一体,把具体性和规律性、持久的人性和特定的历史条件、个性和普遍的社会性都结合起来——也就是说,应该向深度和广度追求。
《人生》显然没有达到应有的深度和广度。我的能力不够,我告诉过你,我为这中小东西苦闷了三年——苦不堪言!灰心和失望贯穿始终。面对大量复杂的多重的交错关系而一筹莫展。同时,对主题的发展线索没有深邃地理解的时候,也是作家痛不欲生的时候。就我的体验而言,这个过程主要是和自己的浅满与无能斗争的过程,收益如何,看你对自己能狠心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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