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早上,端丽买菜回来,照例弯下腰拿牛奶,送奶的把牛奶都放在门口地上。可是地上却只有一摊碎玻璃,一滩乳白色的水迹。一定是那些野孩子干的,他们常常来和张家捣蛋。在楼下大声喊:“张文耀,敲图章!”让人白跑一趟。或者学着红卫兵吆喝着打门,让人虚惊一场。甚至,在夜里将石头砖瓦扔进二楼窗口。大家都已经很习惯,认为这是生活中正常的插曲。然而今天的玩笑,有点过分了,这牛奶是庆庆的,要赔偿!一瓶牛奶一角七分,再加上瓶子两毛。咪咪一直想要的一盒彩色蜡笔,可以买两盒……端丽看着碎玻璃,发起呆来。
后门开了,阿毛娘提着煤球炉出来生炉子。他们搬来这里是强占私房,房管处开不出房票,没房票煤气公司就不给装煤气。所以他们家一直在烧煤球,每天生炉子,搞得弄堂里烟雾弥漫,昏天黑地,人家都不敢开窗,往外晾衣服。
“怎么了?”阿毛娘问。
“牛奶瓶被小孩子砸掉了。”端丽醒过来,弯下腰收拾玻璃碎片。
“哪家小伢子这么捣蛋?找他去,要他赔!”
端丽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不知道哪家?那你骂,对着弄堂骂,骂他十八代灰孙子!”
端丽又摇摇头。
“你不会骂,还是不敢骂?怕什么!你公公是你公公,你是你,共产党的政策重在表现,不能把你们当一路人看。”她开导端丽。
端丽不响,笑笑。
“做人不可太软,要凶!”阿毛娘传授着她的人生哲学。
端丽抬起头看看她,心里倒是一动,似乎领悟了什么。
“就象上班挤汽车,越是让越是上不去,得横性命挤。”
端丽点点头。
文耀和孩子们都起来了,多多在打扫房间。她现在已经将一部分家务接了过去。干得不坏,就是有个毛病,牢骚大得吓人。有时,端丽实在受不了,就说:“我宁可你不干,也不要听你发脾气。”“那我就不干!”她气得气都短了。可等到第二天,就看不下去又动手做了。牢骚还是依旧。端丽见多不怪,随她去讲,好在她确能帮自己分去一点负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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