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年,小村人把话传到了他们耳朵里,说那个倔犟的老头子也死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小泥屋子。露筋这会儿已经漂泊了二十多年,四十多岁了,听了消息泪水哗哗。哭过之后,他扯上老婆子的手说:“走吧,回家去成亲吧。”
一对苦人儿归到小村里了。他们住进村子东边的灰色泥屋,静静地过日子。观察过他们的人说,他们日夜恩爱。露筋开始的半年里不怎么离家,人们说他还没有亲够这座家传的小土屋呢。等他的气息将土墙呵透的那会儿,他还会沦落山野,谁见一个流浪汉安居乐业了?还有那个紧闭双目的女人,浑身散发着草籽气,像是田里的一只草獾,她可不会在这儿住久。人们很快给她起了新的名字:“闪婆。”有人当面这样叫她,她痛快地应了,好像等待小村人送她这样一件礼物已经很久了。闪婆,还有比她苦楚更多的人吗?可她总是笑眯眯的。尽管如此,后来寻找忆苦的人时,人们还是找到了她。露筋真的在村里安顿下来。他出奇的勤快,将小泥屋重新抹了一遍,堵死了所有的裂缝和奇怪的洞眼。有些不易察觉的洞眼是村里的年轻人偷偷戳的,他们需要了解小泥屋里不为人知的生活,窥视人生的全部秘密。不少人爱上了闪婆,爱她洁白无瑕的皮肤和柔软的纤手,甚至是稍长的鼻中沟。后来闪婆走上忆苦台,在热烈而悲切的呼叫声中泪水滚滚时,怎会知道台下正有这么一帮年轻人呢?闪婆夜晚被请到哪个村子,他们就拥到哪个村子……在一个秋天,小泥屋里第一次有了哇哇的哭声。一个小男孩降生了。他长得酷似父亲,露筋觉得自己再生了一次。他与妻子商量,给他取名“欢业”。“孩子是父精母血啊!”露筋将祖辈流传的真谛传授给闪婆,泪花闪闪。有一件事一直藏在他心中,他不能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活不久了。这本来早该发生的,因为还没有个后人,所以老天爷捺着性子等他。如今时辰到了。露筋双腿沉重,走路一拖一拉,咳起时眼珠都要憋出来。闪婆抚摸着他,觉得皮下的骨头开始变酥,正在慢慢锈蚀。露筋躺在炕上,回想着田野里奔腾流畅的夫妻生活,觉得那是他一生里最幸福的时光。有谁将一辈子最甜蜜的日月交给无边无际的田野?那时早晨在铺着白沙的沟壑里醒来,说不定夜晚在黑苍苍的柳树林子过。日月星辰见过他们幸福交欢,树木生灵目睹他们亲亲热热。泥土的腥气给了两个肉体勃勃生机,他们在山坡上搂抱滚动,一直滚到河岸,又落进堤下茅草里。雷声隆隆,他们并不躲闪,在瓢泼大雨中东跑西颠,哈哈大笑。奇怪的是那会儿并没落下什么病,离开田野住进小屋了,老天爷才让他的腰弓了腿硬了,真是老账新账一块儿算了。不过他不后悔,他常常说这些小村的人白过了一辈子啊!在泥屋的大土炕上,他用力搂着闪婆,有时余出一只手去摸儿子,紧咬双唇不语。此刻他脑海中回荡着的,竟然是一首流传在山冈和平原的新歌。他在心中一遍遍哼唱,只学会了两句。他那么喜欢这首歌子,觉得它多少也写了他们哩。夜色中,他冲着闪婆的耳廓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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