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看到拙著《红楼三钗之谜》,英中文化协会、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等四家机构邀我去作两场关于《红楼梦》的报告,我虽不才,但人家确实是出于促进中英文化交流的雅意,便高兴地取道巴黎,乘坐高速列车,仅用三个小时,就穿过海底隧道,抵达了伦敦。甫下火车,在驶往下榻处的汽车上,东道主就把他们安排的活动日程表拿给我征求意见,上面除了我的演讲、欢迎酒会等节目外,最突出的就是去斯特拉特福参观莎士比亚故居,并在泰晤士河畔的环球剧场观看葡萄牙剧团演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演讲,对象是汉学家和博士生,无需翻译,且可从容讨论。我把自己书里的一个看法强调出来:在中国,莎士比亚及他的主要剧作如《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都已进入了具有中等文化水平的人们的常识范畴,在大学里,即使是理工科的学生,如不知道莎士比亚或说不出至少一个莎剧剧名,也会遭到讥笑。但是反过来,在英国,曹雪芹和《红楼梦》不仅未能融入其普通人的常识范畴,就是大学里的文科生,只要其专业不是中国古典文学,不知道曹雪芹和《红楼梦》也是一桩无所谓的事。两种文明里旗鼓相当的文豪巨著,在交流中却不能获得等量的效应,原因何在?有否纠正这一偏差的可能?我在中国只是一个非专业的《红楼梦》研究者,我的“红学”论著更仅是一家之言,到英国的演讲由于时间的限制怎可能把曹雪芹与《红楼梦》的伟大充分地阐释?但是我觉得中国的文化人不应放弃哪怕是最小的机会,去向外国人弘扬曹雪芹和《红楼梦》的伟大,使他们起码要懂得那是中国古典文化的高峰,而且至今仍滋养着中国的新一代文化人,他们即使一时还难以获得阅读译文的快感,难以理解那文本里丰富的中华文化的内涵,也至少应该一听到曹雪芹和《红楼梦》便肃然起敬,犹如许多中国人其实并不能从阅读莎士比亚剧作与十四行诗的译文里获得乐趣,甚至连观看劳伦斯·奥利佛主演的《王子复仇记》那样的电影也觉得枯燥,却绝对还是要把莎士比亚和《哈姆雷特》这样的符码嵌入到自己的常识结构里,丝毫不敢大意一样。奥地利出生的汉学家傅熊认为,中文的《红楼梦》迄今所通行的是一个不好的版本,而英文等西方文字的译本却几乎都以这个糟糕的中文版本为依据,他建议中国的“红学”界应致力于整理出一个比较理想的曹雪芹的八十回善本来,加以推广,使之取代现在的通行本。这是很内行的意见,现引用于此,供国内专业“红学”家们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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