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火柴的挑夫给二少爷捎来一封信,他死鱼一样的眼睛一下子有了光。走的时候说春节赶回榆镇,可是他一到柳镇码头就把轿子打发回来,自己乘了客船往下游去了。大少爷本来指望轿夫们能跟着他,守护着伺候着都方便,不想落了空,就把抬轿的几个臭骂了一顿。恰好有一批要紧的年货没办,他就紧跟着离了榆镇,也顺着苍河下去了。兄弟俩这一走,毁了曹家这一年的春节。蓝巾会在府城旁边的石楼湾暴动,官军又把苍河上下封起来。一些偷渡的人给抓住,各个码头上又挂起不少血葫芦了。除夕到了眼前边,曹家没有一点儿过年的意思,在门楼前空场上搭了一半儿的戏台子,好端端的又给拆了。炳爷和我轮换着往柳镇码头上跑,谁也没法子给老爷带回什么好消息。曹老爷守着他的火盆和小药锅,手里摇个裁纸切药杀活物干什么都要用的银柄的小刀子,让人担心他会顶不住愁事,一刀把鼻子旋到水里去。
我说:老爷,让我帮你弄吧。
我接过刀子,替他刮一根曹府的厨子们用了多年的捞面杖,把千面屑和木头屑一块儿削到锅里。我知道怎么弄,老爷吃这种千日粉不是第一次了。可是老爷不高兴,心里塞着事,把家什夺了回去。
他说:都说光汉打坏了你,真坏啦?脑子呢?我让你刮面儿不是削劈柴。
过了一会儿他又用母羊一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回报他,乖乖地用小羊一样的眼光看着他白发苍苍的头。我心里清楚,离老爷发作的日子不远了。
他说:我祖父和父亲都是年根儿死的,我两个兄弟死的离年根儿也不远。我们曹家不能挨年,曹家几辈子惹不了年,光满和光汉怕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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