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白朗已是在一间很净洁的房间。四面的一人多高的长形花菱窗上糊上了麻纸,经朝阳的照耀亮而发红,自己合衣躺倒着的则是在一面铺张了虎皮大毡上的一领竹皮凉席上,那有双耳的青花瓷罐歪在床首桌面,桌面上滩流一块并未晾干的酒渍。他约摸记起昨晚的子时被带到了这里,然后就有人抱了这酒罐进来,不说一句话地出去了。白朗猜想这是到了黑老七的巢窝地坑堡,却不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又是怎样走进来的。这些,白朗全然不管了,他看见了酒,就只图吃个痛快,竟抱了瓷罐一大口一大口灌下去沉沉大醉了。他爬起身要坐起来,一阵哗啦啦响动,原来手脚上现已锁上了铁链,且链长异常,可以自由活动却不能腾跃飞奔了。酒醉之后给他戴这么长的脚手镣铐,看样子,赤手空拳的一个他被关在了地坑堡的巢窝里,黑老七仍是恐惧着他,白朗不觉得很得意了。
白朗再一次抱了酒罐,饮干了剩余的残酒,脑袋愈发清楚了,抖响着镣铐将花窗一扇扇打开朝外瞧看,才知道他是在一座三层高的诵经楼的顶间。地坑堡确实是在一个地坑里,赛虎岭至此特出层岗,复坡垒垒,下垂至山麓忽陡而洼,形成了下陷二十米三十米齐楞楞的东西长约四百米,南北千米有余的圆形坑状。在四周的土塄上,寸草没有生长,光溜溜连兔子也没法跳下来吧,且在外塄上修筑了约三米宽的高墙,每隔一米又一土堡,站立了一个持刀的兵卒,而在堡墙外的远远的东西南北四角恰恰自然形成了四个不高亦不算低的土峁,都驻守了嘹哨警卫的喽哕。白朗没有来过这里,却早听说黑老七占据的是一位曾在某朝某代的翰林晚年归隐的宅居,它虽不能像狼牙山那样遗世独立,登山口上一夫把守万夫莫开,但他现在看到的这种以深求高,于坑洼的南边斜着凿出一洞出入,用大青石修建的堡门楼一旦关闭,也可谓是一个固若金汤的好堡寨了。堡内的屋舍分为七进连环大院,有泉亭,有家庙,有祠堂,这一座诵经楼破旧是破旧了,但顶端檐角齐整,风铃依存,那佛龛,那案桌,那香炉蒲团青灯檠盘佛珠磬碗还一揽堆集在墙角,白朗不觉想到不识一文的粗莽黑老七住在这里倒比更多的赛虎岭的山主们有几分斯文,也有几分滑稽了。但白朗疑惑的是,黑老七将他押解来,即使不让他很快死去也该下到地牢里,放入冷窟中,好好羞辱折磨他的,却使他住在了地坑堡最风光的楼上睡舒适的床铺且有酒吃,差一点是要让他回到往昔的和尚生涯了!他仔细地察看楼下每一进深宅大院,不知道黑老七是居住在哪个院里,而楼下的周围站了三排武装的兵卒,很明显,这是来看守着他的。哼哼,黑老七,白朗在狼牙山是王中之王,今日做了你的囚犯,你还得让老子住在高处,视老子如神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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