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间病房里—如果诚实一点说,我知道。不过我确实不知道,我为什么还会想回来。医院里的人们都说,陈医生的呼吸机已经撤掉了,他现在大部分时间意识都是清醒的,不知道以后的复健能帮到他多少,但是真可惜,曾经那么条理清晰干练敏捷的人,现在已不会讲话。臻臻站在他的病床前面,安静地玩着一只橙子,也不剥开。自从陈医生从昏迷中醒来,她就开始沉默着玩一些只有她自己才明白意义的游戏—现在她沉默着走到我身边来,眼睛盯着我坐着的那把椅子的椅背上搭着的一件毛衣。她从毛衣的衣兜里取出来一串钥匙,像面对着一堵墙那样站在我的面前,从那串钥匙里随便选定了一把,用钥匙细小的锯齿,慢慢地切割着橙子的表皮。其实也只是在橙子上面制造出来一些细小的凹陷的圆点,但是她似乎就满足于此了,把橙子的皮真的撕下来太过残忍,她舍不得。
外星小孩,小熊,和小仙女的故事已经讲了很多。说实话,我有点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了——但是我又不能这样跟臻臻说。那三个小家伙遇见了很多人,其中包括老年痴呆因此遗忘了要如何邪恶的巫婆;包括一只疯疯癫癫总是认为满天繁星终有一天会全部砸下来的兔子——兔子不知从哪里听说,居住在星星上的人们看天空的时候,会觉得我们这里也不过是颗星星,从那以后它的神经就变得脆弱无比;走到红色荒原的边缘处,还遇见过一只漆皮全体剥落,看不出绿色的邮筒,邮筒很热心,可是邮筒的脑筋实在是太不好用了,他跟小熊说,他们可以绕到后面去把邮筒的身体打开,那里面有很多信,说不定能看到一封姐姐写给小熊的,他们开心地把所有的信件都拿了出来—邮筒非常权威地告诉他们,只要能在一只信封上看到姐姐和小熊的名字。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封。小仙女问小熊:“你的姐姐叫什么名字呢?”小熊斩钉截铁地说:“叫姐姐。”小仙女似乎是被难住了,她认为这似乎不大可能。小仙女说:“那好吧,你叫什么名字呢?”小熊也有点不自信了,这次犹豫了一下,说:“你们叫我小熊,姐姐叫我弟弟。”小仙女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坐在她一直用来飞翔的岩石块上,开始一封一封地寻找—并没有任何一封信,寄信人是“姐姐”,收信人是“弟弟”或者小熊—外星小孩好奇而紧张地站在一旁,屏住了呼吸,他不认得地球的文字,他觉得自己要是能帮上一点忙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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